烟烟伸出手摇了摇,插话道:“其实是我有事,何少谷主。”
何满的目光依然一动不动地落在徐观梅脸上。他笑起来双眼弯成浅浅月牙,又清澈又憨气,豪横说道:“小娘子是徐师姐的朋友,能有什么事。”
“实在不是小人想拂了少谷主您的情面,”赵志季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眼珠一转,“李烟烟的事,上头已经有人要管了。”
“上头?”何满抬了抬眼,不耐烦道,“谁啊?”
“是曲少……”赵志季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孤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原来,你,叫李烟烟?”
明明是春日放晴,空气却急剧冰冷,在如同皇家编钟般肃穆庄重的声音中,曲寒霖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雨后碧澄的天空衬着深绿色的衣衫,少年如山,容颜矜贵,表情淡漠。
唯有在见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的烟烟时,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过的惊喜。
“曲寒霖?!”何满诧异地叫出来,他一向与曲寒霖不对付,反应过来后立马切换到冷嘲热讽:“嘿,这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能劳烦曲少峰主亲自踏足外门?”
对方冷冷道:“寒霖双脚并未落地,所以算不上踏足。”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双足竟是悬空,一双柳色靴子纤尘不染。
“这是我华清峰的凌云术,若是何少谷主需要,尽可向寒霖讨教。不过我还是想劝告少谷主,鞋子弄脏了没关系,别叫令尊失望才是紧要。”
曲寒霖一字一句说得正襟危色,落在何满耳中尽是嘲讽。这话里话外,既暗指他学艺不精,又讥诮他混迹外门。
何满涨红了脸,“我爹失不失望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儿子,管那么宽?”
曲寒霖面不改色,只轻哼了一声。
面对这两尊大佛,其他人皆自觉地噤声闭息,不敢言语。
这时谁也想到,最不爱说话的徐观梅开口道:“曲师兄的凌云术果然精妙,不过我认为曲师兄更需要的是另一门法术。”
曲寒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这位外门女子身材高挑,淡雅朴素,不着粉黛,虽算不得清美脱俗,却另有端庄秀丽之感。
然而,他并不打算搭理她。
外门弟子不值得他费口舌。
甜润的嗓音蓦地响起,瞬间钻进曲寒霖的耳膜,像昨夜月光下的潮水,在他心头重重地激荡。
烟烟仰起头,好奇问:“是什么?师姐快告诉我。”
徐观梅微顿,想起小师妹似乎心悦于曲寒霖。
稍一转念又觉曲寒霖这样傲慢的人,如何配得上小师妹。
“自然是龟息之术。”她不卑不亢道,“曲师兄用凌云术,双足不用着咱们外门的土地,便不会脏了鞋子。可曲师兄呼吸着外门的空气,空气游走周身,最后至心处。鞋子脏了还能洗一洗,心要是脏了,那就不好办了。”
第一次听徐师姐讲这么多话,何满震惊不已,以至于他还没意识到,徐观梅是在帮自己怼人。
他甜甜地心想,徐师姐的声音真好听,如珠落玉盘,字字清冷铿锵。
烟烟冲曲寒霖扮了个鬼脸:“师姐你不知道,他不用学,臭王八呼吸,不就是龟息嘛。”
她有心气曲寒霖,让他讨厌自己,最好以后主动取消婚约。
她话音落下,众人脸色皆变。就连何满也回过神来,瞳孔微睁。虽说他是不怵曲寒霖,但当着面叫“臭王八”,这小师妹的胆子真是出乎意料的大。
唯有曲寒霖轻抿唇角。
她又叫他“臭王八”了。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今日来之前他莫名有些忐忑,听到这三个字竟觉得好安心。
昨夜不是一场梦。
他朝烟烟望去,眼神中暗流涌动。
只见少女翘着腿瘫在椅子上,随性又散漫,好像对谁都不在乎。
她还在生气吗?因为他已经定亲的事情。
“好大的胆子!”
曲少峰主和何少谷主,赵志季是一个得罪不起,好不容易有他说话的时候了。
“李烟烟,昨夜你违反夜禁,现在又辱骂曲少峰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少峰主,处罚她不用您亲自动手,我替您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赵志季狐假虎威,有意借此机会显摆自己的威风。他朝左膀右臂使了使眼色,盘算着先废这野丫头半条命,再赶下书院。
曲寒霖说道:“昨夜,她是与我在一起。”
“您要一起教训她?那不成,少峰主您身份尊贵,怎么能要您……”赵志季蹦老高,唾沫星子飘飘洒洒,说到一半他回过神来,“等等,少峰主,您刚刚说什么?”
徐观梅蹙眉:“小师妹,三更半夜,你怎么会跟曲师兄在一起?”
空气忽然变得有一丝微妙。
烟烟还未开口辩解,赵志季急忙道:“少峰主,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您怎么会跟这个野丫头在一起?您……”
曲寒霖冷冷地打断他:“怎么,你是在质疑我的话?”
他微眯眼睛,周身气质冷峻,如一座高凛的山峰,也许还没成长为遮天蔽日的样子,但已经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才是曲寒霖。
他是华清峰的少峰主,是莫院长的亲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