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高气傲的少年后悔了。他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否则他至少还可以一直欺骗自己。
“好了,”黎岛主很赞许女儿的果断,他柔声说道:“烟烟,该走了。”
烟烟却没理会老父亲,她微蹙起秀眉,踮起脚尖,朝人群外张望着,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奇怪与期望。
“等等……”
一个响亮如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黎岛主皱了皱眉又舒开。
中气这么足?应该不是那个病秧子。病秧子可是答应过自己,今日不会来相送。
要岛主亲眼看到烟烟同旁的男人欢笑,简直比生剜了他的心还痛苦,更何况是个根本无法给宝贝女儿幸福的“死人”。
昨夜他踩碎了万卷山所有的巨石,难得心慈地勉强放过了那两只灯笼。接着身形一晃,霎时就出现在了松月庭外。
“你不用出来,”黎岛主毫不客气地朝屋内说道,“明天我就要带烟烟回无极岛去了。”
烛火摇曳。病秧子重重地咳了两声,像是摇摇欲坠马上要支撑不住了。
过了一会,他缓和一些,语气很是平静:“砚之多谢岛主相告。”
真冷静啊。
我年轻的时候,为了阿音如痴如狂,神不附体,倒真不如他这般沉得住气。
黎岛主冷漠地想着,“凤凰台上寒风萧瑟,你身子骨不好,就在这院中好好待着吧。”
纸窗上病秧子的身影静了静,接着坚定而不卑不亢道:“岛主为无极岛的贵客,贵客将离,砚之岂有不远送的道理?”
“不必,”黎岛主心想,若这病秧子不是身负煞气的将死之人,自己倒蛮欣赏他的。
他语气一沉,耐人寻味地说道:“你不会愿意叫烟烟为难的。”
可我也绝不忍心叫她失落。
裴砚之额上青筋暴出,他的手捏了捏轻曼的白绫,最终无力地垂在袖子里。
“砚之明白。”
语气依然平和,听不出丝毫的波澜。
黎岛主步步紧逼:“你最好说到做到。”
“君子一诺,必践。”
昏黄的灯光下,药香与墨香交织弥漫,砚屏上的奇石骨瘦嶙峋。窗外的松声低低呜咽,像是在诉说着离别伤愁。
可裴砚之什么也没有说。
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墨发倾泻月落满衣。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白绫,书桌上还摆放着几张宣纸,上面是少女第一次学写字时,留下的歪歪扭扭的“虫子”,有一片轻薄如蝉翼的黄金块,有她画过的符,曾经落在她衣服上的雪白梨花,还有一壶清甜的桂花酒。
裴砚之闭着眼睛,一件件地抚摸着,似乎要刻在心里一般。
最后,他饮了那壶桂花酒。
醉意朦胧中,仿佛又听到了那一夜的雨声,和她在身边滔滔不绝地笑道,“小师叔,你听,一声,两声,三声……”
他也跟着她,不自觉出声慢慢数了起来。
裴砚之啊裴砚之,你知道吗,那只小醉猫,要回去了。
“等等……”
随着这一声喊叫,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
只见何满和徐观梅一道出现在视线中,他们并肩而行,齐齐朝凤凰台赶来。
站在莫砺锋身后的何谷主已然面色不悦。
何谷主今晨才赶到,第一时间来相送黎岛主,还没有见过何满这个逆子。本来就听莫院长说了何满不少的荒唐事,如今逆子又敢在岛主面前大喊大叫,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