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在怀里,小裴砚之一下子不知所措。
……姐姐,姐姐的臂弯好暖和。
只是……
烟烟听到小小师叔慌乱地自言自语:“君子处世,克……克己复礼,济时益物……”
音色似清泉击石,却因年龄小,细声细气,显得格外可爱。
烟烟狡黠一笑,她松开手:“唔,小师……你知道什么才是礼吗?”
小裴砚之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细密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
他摇摇头。
烟烟振振有词道:“礼尚往来,来而有往是为礼。”
“姐姐刚刚抱过你了,现在该你抱姐姐了。”
种子从草地里萌发出来,风在轻轻摇它的叶子,两只水鸟从远处游来,蹭了蹭彼此脖颈。
烟烟眼睛像两轮弯月,笑意盈盈地张开双臂。
小裴砚之身上已经有那种淡淡清凉的药草味,给人带来清静宁神的感觉。他鼓起勇气踮起脚尖,药草味越离越近。
就在这时——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阵惊恐声,然后是怆地呼天的求救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还有几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凌驾在所有绝望声音之上。
烟烟想起黑蛟曾告诉自己的事,心中猛地一沉。
她和小裴砚之同时向后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饕餮缓步而来,怒目圆睁,撕咬吞吃着街上的男男女女。
在它身侧,是下落坍塌的建筑和不断增加的断肢死尸。
小裴砚之面色苍白,显然是被震吓到,但下一秒他拔腿就往人群中跑。他回过头来,招手:“姐姐,你快离开这里。”
烟烟想同他一起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她挣扎着向前却一动不动,只能目送着小裴砚之一点点跑远。
她看到他护在婴孩老者之前,却一次次地被凶兽一脚踢开,他爬起来再继续,愤怒的拳头不甘地落到凶兽坚硬的躯体上:“你为什么吃他们不吃我?”
她看到他抱着父母的遗体,轻声唤着爹娘,后来他一个人站在死人堆里,刚才还干干净净的脸上,手上,身上全部都是鲜血。
小男孩眼睛黯淡,像无边海域从此迷失灯塔,皎月下坠,自此沉没深渊。
救不了这些人,甚至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面前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小师叔该有多难过啊。
烟烟这样想着,突然瞥到不远处的巷子里站着一个男人,道袍翻飞。他转过头来与烟烟眼神相触的一瞬间,一股力量将她不由分说地驱除出裴砚之的识海。
“咳咳……”
烟烟听到了,思念很久很久,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是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上她的脸。
少女细腻的绒毛在掌心绽放,如新鲜的小花小草晃动着。裴砚之愣了愣:“我还在做梦?”
温暖如春风般扑面而来,一整个包围了他。烟烟捉住他的手背,放在唇上亲了亲。
她神秘地在他耳畔低语:“不是哦,小师叔。”
湿润的,软绵绵的。
裴砚之只觉整个大脑都陷进雨后的云层里,而皮层深处的每一根神经都被刺激地跳动起来。
不过放松了顷刻,他立马背脊绷直,无神的眼睛焦急地寻觅:“烟烟,你怎么……”
你怎么从无极岛出来的,你怎么又回到书院?
你怎么找到我的?
“不错,小师叔还记得烟烟的名字,”烟烟往前一靠,胡搅蛮缠打断了裴砚之的话,“差点以为过了一年,你会忘了烟烟呢。”
她像是命令般说道:“小师叔啊,张开双臂。”
裴砚之:“嗯?”
“礼尚往来,你还欠烟烟一个抱抱。”
感受着怀中少女的温度,裴砚之知道他什么也不用问了。是真实也好,是做梦也罢,重要的是烟烟此刻正撒娇般蹭着他的下巴,他深邃的锁骨,将他的发丝绕在指间玩耍。
裴砚之伸出手,这一次终于踟蹰着落在了她的头顶。揉了揉,他轻声问:“你有没有受伤?”
怀中的人嘻嘻笑着:“没有。小师叔不是知道吗,烟烟最厉害了。”
“一点也没有吗?”
少女像猫一样趴着听他的心跳,她抓起裴砚之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要不小师叔你摸摸,真的没有。”
男人宽大的手掌犹豫着,最终没忍住刮了刮她的鼻尖。虽然看不见,但是画面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脑海:她生动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笑意,酒窝清浅,像小动物般捣怪双手乱闹腾,揉着他的脸。
裴砚之都由着她。
“小师叔,你好些了吗?”过了一会,烟烟帮他理了理衣襟,“我带你回无极岛。”
裴砚之咳咳两声,刚想说话,一道黑影冲开门如旋风般出现:“主人,我感受到你醒了,呜呜你终于醒了,可让蛟担心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