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这般赤裸裸摆在众人面前。
玄蝉院长枭雄之志,亦因贪欲身死,叫人唏嘘。
“其实我一直有所疑惑。”冬青长老略一沉吟,“玄蝉抽去了你主司正与恶的两魄,你当如行尸走肉,无有自我意识,正如我从前见到的那般。可为何玄蝉死后,你又恢复了神智?”
“这件事,砚之也不得其解。”
被冬青长老点出他这么多年所受痛苦,裴砚之依然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他想起了一处小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额头。
被抽去三魄之后,他成了件被驱使的武器,记忆混乱,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玄蝉死的那一天。
小裴砚之明明失去情感失去意识,却笔直地跪在玄蝉身边,一边磕头一边无声地落泪。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那时候,玄蝉被煞气吞噬奄奄一息,已经说不出话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伸出食指,点在小裴砚之的额间。
之后便像是了无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小师叔,你的识海中有一道封印。”烟烟的声音响起,“有没有可能……”
她的话被打断。
瞬息之间,寒风狂卷,大雪有如沉铁,漫压压倾倒而来,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牙尖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冷,太冷了。
温度骤然降低,周遭器物不知何时覆上一层薄冰,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蜘蛛结网般无所不至,笼罩住整个书院。
紧接着,从山顶传来一阵呼唤:
“裴师弟———裴师弟———”
声声威压,破云而来。
冬青长老脸色一变:“莫励锋这是打算冰封整座万卷山?”
何满和徐观梅互相对视一眼:“我们先去。”
“师姐……”烟烟站起身来。
徐观梅坚定地点点头,披上师妹亲手系上的斗篷,她与何满先赶向山顶。一出门便被呼啸刺骨的风雪迎面一击,亮光闪现,两人掌心同时祭出法器——师父赠予的天地笔。
自从师娘走后,师父再也没有画过符,却不知为何将他和师娘曾用过的天地笔送给了两个徒弟。也就是这对笔,曾写出过有情符,封印了煞气。
山顶的莫砺锋冷眼俯瞰。
滔滔不尽的寒冰之气从他身上迸发。
满山树枯,万物凋零,江河不流,冰冻三尺。
几只刚才还活蹦乱跳转溜在树林之间觅食的麻雀一瞬枯萎,凝结成冰雕。
书院中零星亮起灵气防护屏罩,但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风雪摧毁掩埋。
莫砺锋张开双臂,享受着毁天灭地的快感。
力量,绝对的力量压制,这种感觉真叫人着迷。
他不管是谁救走的裴砚之。
他不信,以书院所有弟子性命为饵,引不出他那假意仁义的裴师弟。
山阶陡峭,被冰冻裂的巨石滚滚而下,散发层层冷雾。
徐观梅未多加犹豫,她扔下一句话:“何满,你可别死。”
飞身而起,高瘦的身形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何满咧嘴一笑,跟上去,“那当然了,死了多没劲。”
如影随形。
两人一路艰难向上,直至山腰一块空地。徐观梅与何满默契合写,寥寥数笔行云流水,一个“护”字符自笔下而生,飘至半空,如巨大的屏障一般笼罩整个书院,熠熠生辉。
“不自量力,”莫砺锋眼神凶狠,加重掌中力道,“就凭你们俩,也想拦住我?”
风起云涌,呜呜咽咽。
无数冰锥势不可遏地落下,漫天盖地,如万剑齐发,声势浩大。
屏障被冰锥击裂,何满和徐观梅同时嘴角流出血来。
他们两个顾不得擦,几乎同时选择提笔,快速加固符字,与寒冰之气抗衡。
一道道灵气如柱,从山下汇聚而来。
是书院的弟子们,或半跪着,或踽踽而行,尽力增援他们。
“怎么,你们两个不过在黎岛主手下待了几天,也学起我那傻子裴师弟了不成?”
莫砺锋冷笑,继续施压,无数冰锥从他身后而起,寸寸紧逼,“砰”地一声……
“护”字符猛然破碎,灵气被冲撞化为乌有,堆积在符纹之外的寒气尽数涌入。
何满拉过徐观梅,转身护住她的背。
脚下山石陷落,两人一起向后跌下。
这一次,徐观梅先伸出了手。
何满紧紧握住。
山崖下是无数冰锥,等待着空中的两人落下,穿心而过,必死无疑。
莫砺锋摩挲着手指。
鸳鸯双死,这样的戏码真好看。
白茫茫的大地,就让他们俩先为之添点血色。
“裴师弟,已经有人要丧命了。怎么,你还要做缩头乌龟躲着吗?”
下一秒。
一阵嘹亮高亢的鸟鸣声响起,九天鲲鹏飞驰而过,稳稳接住两人。
何满胸口剧痛,倒想起之前骑着鲲鹏去无极岛,结果落海一堆吃食的事来,偷偷薅了它一把毛。徐观梅向下望去,“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