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边上有一座焚寂山,听说山中最深处长年烧着烈火,长空映成红色,鬼神不可靠近。
山下有几簇连接成片的村庄。
或许是临海的缘故,村子里的人们并没有感受到这烈火带来的炙热。相反,湿润的海风带来了适宜的气候,草长莺飞,宽阔的海域又带来了渔业和贸易的繁荣。
正值春日,万物复苏。桃花树上,芽尖们争先恐后地绽放;辽阔海面上,大小各异的船只来来往往。
村子里的人每天最忙碌最关心的事情,一来就是去码头接货送货。
二来是排队等裴大夫看病。
裴大夫的药铺占地不大,但药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排放整齐的药柜上用方正的笔触写着各类中草药的名字,风化硝、六和曲、水安息、甘露子等等。
正所谓字如其人,裴大夫本人面容温泰,气质清和。总是穿着一袭白袍,抓药时将衣袖挽到手肘处,露出白皙的手臂。
他说起话来亲和,宛如出尘绝世的仙人,却没有云中宫阙天上神仙的不食烟火;他不说话时端坐在桌前提笔写药方,好似矜贵温婉公子,却没有世族高位养尊处优的闲散高傲。
虽然裴大夫目不能视,终日以一条白绫覆眼,但并不影响他坐诊。相反,裴大夫医术高超,远近村民的疑难杂症到了他手上,必能药到病除。
裴大夫妙手心善,通常只收取一些药草费,若有贫苦之人亦可分文不取。因此,口口相传,来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许多人不远万里乘船来此。
不过,裴大夫每日坐诊的时间并不长,晚到早退。早起打渔的村民们拎着今日最新鲜的肥鱼,耐心地等候在药铺门外,并不着急。
他们七嘴八舌地向外地赶过来的人解释:
“裴大夫要照顾他那位小师侄呢。”
望着镜子里一张没睡醒的脸,小师侄烟烟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横七竖八地躺在椅子上。
“坐好。”裴砚之托着她的背部,轻轻提醒。
“不要。”烟烟赖皮。
裴砚之并不生气,一边摆弄着手中的发簪,一边说:“那今日的发髻若梳得不好看了,烟烟可不能怪砚之。”
“你又骗我。”烟烟哼哼唧唧道,“小师叔梳的发髻就没有哪次不好看的。”
真是奇怪。
小师叔明明看不见,却能准点起床,给她做早饭,梳头发。
她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裴砚之,一袭白衣,素雅绰约。
好看是好看。
就是未免单调了些。
烟烟眼珠一转,伸出食指在胭脂盒里胡乱搅了搅,嘴里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师叔,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梳子从少女的发端一梳而下,裴砚之问,“做的什么梦?”
“小师叔,你靠近一点,”烟烟摆摆手,“我悄悄告诉你嘛。”
裴砚之先是伸出手,摸索了几下椅背的位置,然后扶着椅梁,小心地俯下身子,“砚之靠近了。”
他话音刚落,只觉眉心一阵凉。
接着闻到红蓝花汁液的香气。
烟烟满意地放下食指。
裴砚之眉心被点上殷红鲜艳的胭脂,在他如瓷白净的脸庞上,显得额外张扬明亮。
“小师叔,你现在这个模样,真是白衣若雪,眉心一点朱砂闪烁流华。”
烟烟笑嘻嘻地贴在他耳朵上,低语道:“小师叔你知道吗,画册里的美人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