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少女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给了他活下去的私心。
裴砚之继续着他普通大夫的一天,他时而微微蹙眉,时而耐心倾听。
直到最后一个病人离去,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他背起药篓,匆匆往村北赶去。
村北有一家学堂。
明明快到放学的时刻,窗外的晚霞如仙女的衣袖,美得绚丽动人。
可学堂的孩子们却一个个认真听课,毫无心思往外看,甚至还有人暗中祈祷时间走得慢点。
谁让他们的先生姐姐太可亲可爱了。
他们的先生姐姐,正是裴大夫的小师侄。起初,先生姐姐是在裴大夫的药铺里帮忙抓药,后来她发现这村子重渔业商业,独独忽视教育学业。
许多早已到了上学年纪的孩童,终日在海边嬉闹,无所事事,皮肤晒得黝黑黝黑。
先生姐姐就自己在村北办了这家学堂。
先生姐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但知识渊博,见多识广。性子纯真活泼,很快就获得了所有孩子们的一致喜欢。
裴砚之透过窗户,听到烟烟轻快的声音:“大家一起再把今天的诗词朗读一遍。”
孩子们摇头晃脑:“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秋香风远……”
“松寒不改容。”裴砚之跟着默默念道。
这小姑娘早就能独挡一面了。
可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是长不大的模样。
裴砚之记得少女振振有词地说:“那放学了小孩子都会有家里人来接,小师叔你也要来接我放学呀。”
“好啦,今天的课业就学到这里。”烟烟鼓了鼓掌,宣布下课。
孩子们还是眼巴巴地瞅着她。烟烟心领神会,神秘地笑了笑,从袖口唤出黑蛟,立刻引得满堂欢叫。
烟烟提议道:“黑蛟,今天给大家表演一个喷水吧。”
黑·卖艺·蛟勤勤恳恳地喷了五柱水,才把这一屋子的小鬼头们哄走,他们一边笑嘻嘻地摸着黑蛟的头,一边向烟烟摆手道:
“先生姐姐再见。”
“先生姐姐明天见。”
“先生姐姐我会想你的。”
烟烟领着孩子们走出教室。裴砚之刚想迎上去,却听见一个声音早他一步在烟烟面前响起。
“姑娘就是家弟天天在家念叨的先生姐姐?”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声音。
听他的声音,温文儒雅,应当是个书生模样的。
白面书生朝烟烟拱了拱手:“在下是圆圆的长兄,先前在外地考学,前几日回到家中。才听闻家边亦办了学堂,还听说办学堂的是位姑娘。”
他有点踌躇,似乎是怕唐突了佳人,又忍不住鞠了几躬:“今日一见姑娘,真是清新脱俗,令人眼前一亮。在下……在下当替孩子们谢过姑娘。”
烟烟大大咧咧道:“不用谢我,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她的话还未讲完,只见这书生继续言辞恳切道:“姑娘不嫌弃的话,在下想将这块白玉玉佩赠予姑娘……”
他伸出手在腰间摸了摸,皱起眉头:“咦,我玉佩呢?”
此时,裴砚之缓步走来,有意或无意站到书生身边,气势十足,稳稳地压了他一头。
开口却是轻声细语,唤道:“烟烟,我来接你了。”
“小师叔。”烟烟立刻绽放笑颜,双眸亮晶晶的,流淌着显而易见的欢喜之情。
那白面书生见此,倒也是了然于心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仓促作别而去。
走了好远,忽觉腰间一沉,低头一看,正是刚才那块遍寻不得的玉佩。
真是奇了怪了。
望着白面书生离去的背影,烟烟偷偷一笑,靠近裴砚之耳朵悄悄说道:“小师叔,那消失的玉佩不会是你动的手脚吧?”
“咳咳,”裴砚之面不红心不跳地牵起烟烟的手,向前走去,他慢条斯理道:“那有什么办法,谁叫裴砚之现在是个可怜的瞎子,比不得别人年轻貌美。只能用点小手段,才能留住烟烟的心。”
倒是没否认。
烟烟噗嗤一笑,手里举起一只小风车,迎着风呼呼地转。
裴砚之停下脚步。他低下头,刚才的镇定自若全然不见,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这是?”
“学堂里的小孩子送的。”烟烟忙答道,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摸了摸裴砚之的鼻子:“不会连小孩子的醋你也要吃吧?裴砚之?”
裴砚之抿唇一笑,握紧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回家咯。”
裴砚之的衣衫被风吹动,散发出药草的清香。
不禁让人想起他药铺里一排排整齐的书柜。
从字迹上看,整排药柜上贴的药草名字都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有一处不同。
那处字迹清丽灵动。
那是少女写的。
她写的:“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