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稿子往外跑。
奥古斯托耸了下肩,对这位好友的怪脾气相当理解。
他打开了笔记本里的编舞程序,开始说起他的灵感。
短节目,奥古斯托手里其实有几个成品,凌燃一眼挑中了其中的一首,算是解决了。
自由滑一般是依据运动员本身的特长量身打造,但现在重新编排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奥古斯托来之前就手里就有了一套半成品,修改修改也能凑合用。
当然了,如果今天没有看见凌燃的表现的话,他可能会现场随便编一个,不一定会把自己压箱底还在构思的节目慷慨地拿出来。
国际一流大师编排的节目自然是完美非常。
但薛林远却认为,舞曲高潮部分的连跳动作,也就是一个3s紧接着上2t的二连跳动作,对凌燃来说有些难,想要换成其他简单一些的。
奥古斯托却非常坚持。
“凌,这是整个乐曲的升华!”
他热切地看着凌燃,“事实上,这已经是最低级简单的安排了!没有了这个连跳,就不是完整的节目!有了它,你会拿到第一的!”
第一这两个字从奥古斯托嘴中一出来,薛林远就敏锐地察觉到凌燃好像有些不同。
可还没等他分辨出来有什么不同。
凌燃就用不算流利的意语答道,“我一定能学会这个动作。”
这下编舞的人也满意地走了。
被留下陪着凌燃尝试编排动作的薛林远简直愁白了头。
他非常不赞成凌燃上二连跳。
薛林远不赞成的理由也很充足。
凌燃的训练强度非常之高,简直是在日常试探身体的底线。
可即便如此,时间太紧张,凌燃的三周跳里,除了最开始练的萨霍夫三周,也就是3s跳,成功率高一些。
其他几种三周跳的成功率甚至还不超过百分之三十。
练习时都不超过百分之三十,赛场呢?
在压力山大的赛场上只会更低!
现在就要上二连跳?3s+2t?
跳完一个萨霍夫三周跳后,连口气都不喘,立刻接上一个后外点冰二周跳的连跳?
那不就是还没有学会走,就开始想跑?
就不说节目时的成功率了,训练强度再增加的话,说不定会对凌燃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要知道,高高跳起之后落冰的剧烈冲击,很容易对还未长成的关节造成严重损伤,影响发育。
所以青年组的小选手一般都很少上四周跳。
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四周跳难度很高的缘故。
凌燃才十五岁,未来大有可为,不能因为一次比赛就早早燃烧完自己的职业生命。
因为伤病退役不得不早早的运动员薛林远见多了,但他绝不希望凌燃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凌燃仍然非常的坚持。
前几天,他无意间撞见省队的人来接触薛林远,显然有收编薛林远的意思。
凌燃的技术水平离同龄人的第一梯队还差得远了,如果不拼一把,在这次比赛里拿到不错的名次,省队可真不一定看得上他。
如果他拿不到名次,进不了省队,不光是霍老爷子不会同意他继续练花滑,说不定连薛林远都会离他而去。
这叫他怎么能接受。
凌燃觉得自己其实是在背水一战。
他在冰上滑了十几年,花滑就是他的生命,是他存在和证明自己的意义。
在他还没有为自己,为华国拿到一枚世界冠军的金牌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花滑的。
“我会按照奥古斯托的编排跳二连跳。”凌燃微微蹙眉,“这是最好的编排。”
薛林远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啊!
整个乐曲的高潮部分,需要一个引子引爆情绪。
这是整个编排的最大亮点。
而3s+2t,其实已经是连跳里比较简单的安排了。
毕竟萨霍夫的s跳落冰用的是右后外刃,而后外点冰,也就是t跳,它的起跳使用的也是右后外刃,不需要换刃的话,就会轻松不少。
更不用说t跳是个点冰跳,起跳时还能用左脚的刃齿点冰借一下力。
“你确定自己能做的到吗?”
薛林远简直要抓狂了。
凌燃摇摇头,实话实说,“不能保证成功率。”毕竟他这具新身体稚嫩又生疏,他用起来还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薛林远的眼神都绝望了。
“让我试一试吧。”
凌燃额角的碎发垂落下来,因为出了汗,鸦黑的发丝黏在白皙肌肤上,低着眼,看上去很有几分乖巧恬静。
乖巧个锤子!恬静个锤子!
都是装的!
薛林远看凌燃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凌燃的处境艰难呢。
事实上,他原本就没打算一直待在俱乐部,从前合训的队友已经帮他争取到了去省队执教的机会,这也是他一个月前拒绝凌燃的深层次原因。
可谁能想到,凌燃是根好苗子,他带上之后就不想撒手了呢。
薛林远打心眼里比谁都相信,凌燃一定能练得出头。
凌燃有很高的天赋,又肯吃苦,明明是十五岁最贪玩的年纪,却自律得让自己都汗颜。
现在看来,他对比赛的胜负欲也是高得吓人。
薛林远觉得这是好事。
想要成为世界顶尖的运动员,怎么能没有与之相配的强烈胜负欲呢。
这样看来,倒是自己这个教练反过来拖弟子的后腿了。
“好,那我们就试一试。”
薛林远松了口,却也没全松,“但你不许背着我偷偷地练,一不小心摔得狠了,伤着筋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已经做好薛林远不答应就自己偷偷地练,再在节目时偷偷上的凌燃猛的掀起长睫,眸子里亮晶晶的,盛满白织灯的碎影。
“哼,弟子都敢上,教练怎么能不上呢?”
“不就是拼一把吗!”
薛林远伸出了手。
凌燃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薛林远才想起来解释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打气的动作。
可还没等他说完,凌燃右手握拳一下轻轻击中了他的手心。
薛林远哈哈地笑出了声,“咱们这是不是叫心有灵犀!”
从前上场前做过无数次这个动作的凌燃弯弯唇,也露出了个笑。
少年脸庞白净,柔软的轮廓还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带出点稚气,但沉静精致的眉眼已经有了青年俊美的影子。
薛林远看着就嘀咕,“才十五呢,就长得这么好,以后上了赛场,那可就占便宜咯!”说着说着,他想到这便宜也是他们占的,又笑了起来。
凌燃听着从前就听薛林远说过好几回这样的话,弯了弯眉眼,深深呼出一口白气。
他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华国地域辽阔,人才济济,他对俱乐部联赛其实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或许会成功,或许不会成功。
但谁又知道呢?
运动员的一生,有九成以上的时间都是在准备比赛之中,准备的结果却不能保证。也许永远都不能站上那座窄窄的领奖台,也许连领奖台的边都摸不着。
在比赛结束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但这也是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
运动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挑战的,从来都不止是对手,还有自己。
训练,备赛,是所有运动员能走的唯一离梦想更近的捷径。
也是他们登上万众瞩目的赛场时的最大底气。
眨眼又是大半月。
才入秋没多久,东北的温度就已经降下来了,华国花样滑冰俱乐部第七届联赛,终于在瑟瑟秋风里拉开了帷幕。
凌燃也终于登上了霍家的私人飞机。
准备赶往自己接收新身体之后的第一场比赛。
目标,h省h市,远南星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