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他手机的一方光亮。
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串,那些字像蚂蚁似地爬进他眼睛里,让他发昏犯恶心,他看得发怔,最后又懊恼地把字删了。
凭什么他去联系呢?
然后把手机一丢,将被子拉至头顶,逼着自己睡去,惶惶不可终日。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隐约记得自己是给周攒发了些东西的。
也算是给周攒台阶下。
他倒是要看看她是怎么回。
只是没想到再次点开之后,聊天界面上只有他自己的信息。
现在已经10点,周攒不可能没起床。
郁孟平微怒得勾起一丝冷笑,心想这小东西的脾气真是被他宠得比自己还要大,连礼貌都没了。
看到消息也不知道回。
于是,郁孟平揪住周攒微不可言的小毛病不放,像是找到了借口,得意地发:【不知道回消息?】
很快,亮起小红点。
周攒把他拉黑了。
再次见到周攒是在一场中英法三语的公益性金融投资论坛会议上。
来的不仅有中国企业,还有加拿大,澳洲和法国这些国家。
要不是牵头的是业内的大拿,将邀请函送到郁孟平手上,不然他也不会来这种无聊的讲座。
好在他的位子不是很靠前。
他上台演讲完后,便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发呆。闲散的目光往旁边随便乱看,看到了一侧的同传箱,里头的人带着耳机。
郁孟平会想到周攒,想她做口译的时候是不是也坐在这样的箱子里。
没想到再仔细一瞧,他还真看到了周攒那张脸。
不像他想的那样难过,分手对周攒来说更是一种开心释然。
他看着周攒冲着一个男人笑,笑得那样阳光明媚,很是青春。
和他一番纠缠,果断撤离的周攒还是年纪很小的样子,而郁孟平快要而立之年了。
可她在三亚的时候还那样勾人地和他睡在一起,说爱他呢。
郁孟平眼底不由得漫上了暗沉,一粒粒的黑色棋子丢入水中,搅得他心头一团混乱。
尹自牧做同传的地点是在一家高端商务酒店。
周六的时候,周攒如约去酒店找他,并且听了他一场同传当做学习。
那家酒店的餐厅很有名,周攒顺便就在那儿请他吃饭。
吃饭的时候,周攒向尹自牧讨教同传技巧,看他在箱子里游刃有余的样子,周攒很是羡慕,情不自禁多喝几杯香槟。
两人吃完饭,周攒刚踏出去,就被雨水淋了一身,两人才知道下雨了。
尹自牧让她在这儿等,他去把车开过来。
周攒点点头,抱胸在怀,低头看地上飞溅的雨水。
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了郁孟平。
他不由分说地抓着周攒的手腕进了酒店,按下电梯按钮,在她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开了酒店房间门。
明晃晃的灯光亮起,周攒仔细瞧见了郁闷平。
这两个月来,熟悉的面孔瘦削了不少,紧紧桎梏着她,让她挣脱不开。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低下头轻声问:“郁孟平,你要干嘛?”
郁孟平脸色不太好看,将她堵在门口,上等人姿态地冷讽:“戴着我送你的戒指,和你老师在一起,这就是你要的那种生活?”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攒攒。”
周攒脸色发白,急忙要把那枚玉兰戒指退下来还给他。
郁孟平捏着她的手指,偏偏不让。
她猛然抬头,与他对视:“我和我老师清清白白,你要是再乱说话,我现在就还你。”
郁孟平憋闷地抿着唇,懊丧地落下目光,流连在周攒身上。刚才她被雨水淋湿,白色衬衫还没干,仔细看的话还隐隐约约透着曼妙的曲线。
那股随时随地就要发泄的火又萎了,郁闷平抱住她:“攒攒,我错了。”
他止不住地在周攒耳边亲吻撩拨,手指扯开衬衫下摆,变着法地钻进去。
周攒抵抗过,但她毫无招架之力。
郁孟平呢喃地说:“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回去过了,今晚跟我回静园,让红姨煮你爱吃老北京奶酪,嗯?好不好?”
郁孟平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愿意解决根本性的问题。不知道是性子使然还是敷衍了事。
只觉得周攒的这次离开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他放下身段多哄哄就好了。
他愿意为了周攒,不惜多放几回身段。
毕竟,他现在如此地为她着迷。
周攒被他吻得意乱情迷,不得不说,郁孟平确实很熟悉她的身子。
她知道郁孟平爱他,她也爱着郁孟平。
可惜她要的那种生活的三个条件中,郁孟平只做得到最后一条。
所以,周攒狠下心打破梦幻的泡泡。
她睁开眼看着窗户外的万盏灯,冷然地说:“郁孟平,我八月就要去英国了。”
郁孟平顿了顿,依旧不依不挠地吻上来:“你要是喜欢英国,也可以,大不了我过去陪你玩两年。只要”
只要不进外交部就行。
周攒的目光渐渐冷起来:“你妈妈没告诉你,我已经在名单上了么?”
郁孟平吻不下去了。
两人之间的温度渐渐冷却。
即使在酒店高层,开了窗也偶尔还是能听见一两声鸣笛。
声音乱得很。
他听见周攒说:“放过我,郁孟平。”
郁孟平不服气地轻哼一声,他抓着周攒跌跌撞撞地进了浴室,推动间,不小心推开了淋浴的开关。
绵密的温水落了下来,两人彻底被淋湿。湿雾弥漫。
他强硬地吻下来,在周攒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挤进去,周攒闷痛地皱了眉。
在这回事上,他第一次那么不绅士。
郁孟平抬起周攒的下巴,迫使让她看着镜子。
声音如同薄月寒霜似的冷彻:“周攒,你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放过谁。”
镜子中的郁孟平冷硬着脸,轮廓冷峻,愤怒得连他向来温和的脸也锋利起来,而周攒沉浸在欲/望中。
“没人像你一样不识抬举。”他沉声地说。
周攒又一脸羞愧地闭上眼,不愿再看。
有人喜欢月光,可月光只能存在十二个时间,过去后,是不舍,失落和遗憾。
但周攒总要见见阳光。
他们在一起之前,郁孟平问她要不要逢场作戏一回。
两人装扮得当,粉墨登场,演了一场令人艳羡的折子戏。
等周攒全身而退的时候,台上却独留郁孟平一人,他的身影拉得斜长。
一场折磨的情/事后。
周攒躺在床上,背对着他,郁孟平穿起了老宋拿来的衣裳。
两人一句话也不说。
衣服穿戴整齐,郁孟平头也不回地出门奔赴下一场醉生梦死。
而周攒睁着眼,看着风吹动着白色纱帘,来来回回。
好像说好了一样。
那几天周攒依旧待在酒店里,吃饭由人送上来,都是她爱吃的菜,特别是那道菠萝咕咾肉。
然而吃进嘴里已然变了味。
郁孟平晚上会回来,也只敢在深夜的时候站在她床边,皱着眉看她睡觉。
然后去了另一间房休息。
俩个人执拗地谁也不理谁。
三天后,等郁孟平再回酒店,已经人去楼空。
他接到红姨的电话,说是家里出了事儿,让他赶快回去。
郁孟平回到静园的时候,却看到客厅地上,沙发上堆满了各种奢侈品包包,衣服,鞋子,首饰。
红姨拿着那枚玉兰戒指给郁孟平,着急慌忙地说:“阿平,这是怎么了?这要是遭贼了我还能报警,怎么还有贼送东西上门!”
“还有这枚戒指,这重要的东西要放好啊。”她痛心地说:“还是去报警算了。”
郁孟平接过来,看着那枚冷透了的戒指,目光寂冷。
“不用了,红姨。”他打断。
他知道,这都是周攒拿回来的。
好像在说:“我不稀罕。”
7月初的时候,周攒的课早结束了。
她回了杭城。
这是她去京城以来第一次回家过暑假。家里人自然开心。
她花了两个月考了驾照。
这期间谁也没联系。
周妈有一天看到周攒手上空荡荡的,好奇地问:“攒攒,去年寒假回来,你手上不是还戴了枚戒指?怎么不戴了?我觉得还挺配你。”
周攒看着自己那只白玉无瑕的手,有些恍神,她笑笑说:“掉了,妈妈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个玉镯再走。”
周妈按下她:“别别别,以后你在英国的花销大了去了,等以后给妈妈买也不迟。”
周攒笑着答应。
八月的时候,周妈说要趁着这回暑假给周攒过次生日。
只是日子没算好,周攒的飞机早于前一天起飞。
这蛋糕她始终没吃上。
似乎记忆里也有个人在2014年的中秋节和周攒说,以后每个生日都陪她过。
可惜,他们只吃了两回蛋糕。大概往后的年岁里也怕是不能了。
周攒远赴英伦求学,在京城转机。
那是个微雨的天气。
没人来送她。
她站在登机桥廊上,回望雨雾中茫茫一片,回想起这些年。
可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初见郁孟平的时候。
那是孟春之际,她刚被孙照佳羞辱劈腿,站在路边等车,身形稍显落寞。
郁孟平开着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缓缓而落:“周小姐,回学校?”
这么久了,周攒还记得露出的那张五官深邃的脸,招桃花的多情眼染了玩世不恭的笑,像朵郁金香。
可惜,这么多年来,到底是放浪不经的。
他只能是个好好情人。
他们最开始的时候,郁孟平让她上车,周攒只说谢谢,一切的交流都是简短,客气,戒备。
离开的时候,没有一句告别。
孙悟空在炼丹炉炼了七七四十九天,非但没死,反而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而她周攒跟着郁孟平快三年,在万丈软红尘中滚了一遭,她再世为人,没了胆怯。
青山隐隐,烟霏露结,此后经年,望君珍重。
周攒走的那天,京城下了很大的雨。
郁孟平躲在重檐方脊的梨园内听戏。
经过快一年的筹建,明月楼又在原址立了起来,只是比起以往,规模小了不少,却更加精致。
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化出繁华。
其实郁孟平没怎么听得进去戏。手中紧握着一枚白玉兰戒指。
他忽然想起去年,自己眼睁睁看着周攒和别的男人离开鼎福泰,他那时候也觉得和周攒谈得没意思,竟落得个让女方找退路的下场。
忒没劲儿了!
他还记得自己骂完了耿宪之后,按照平时的习惯,洗澡上床睡觉。
谁离开了谁,这世界还不是一个样。
只是也不知道白天是茶喝多了还是怎么的,他一直没睡着。
后来想了想,大概是那段时间和周攒厮混,每天温香软玉在卧,有一天忽然没了,手里心里都空落落的。
周攒在电话里的意思,郁孟平并不是不知晓的,只是她要的东西,在郁孟平28年的人生里从未考虑过。
或者说是经过慎重仔细的考虑,因为这东西太过庄重,太需要责任,所以导致他一直不敢触碰,总是回避。
半梦半醒间,郁孟平总记得那枚戒指被他搁在左手边的床头柜子里,他睁开眼,牵过身子往左边够了够,可怎么也没找到。
他摁了开关,如昼的灯光骤然亮起,郁孟平神情恍惚,怔了一瞬,才想到原来这是酒店,不是静园。
他在床上坐了几分钟,随后索性起来换衣服下楼。
电梯叮咚一声,在晕暗的酒店大堂内忽然响起,吓了正在摸鱼的前台一跳。
见到是郁孟平,连忙起身打招呼,郁孟平淡然地点点头,很快从旋转大门出去。
“郁先生这个时候出去干嘛?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臭,凶凶的,刚才都不敢说话。”
“谁知道,他们这样的玩咖,估计现在才开始夜生活。”她们说话低低絮絮的,很快又被睡意缠上。
那时候是凌晨三点半,京城的天色未曦。郁孟平开着车,从丽思卡尔顿一路无阻地回到静园。
他很久没来这儿了,连大门的钥匙也找了许久,最后轻手轻脚地进去,上到二楼卧室房间。还是惊动了住在房子里的红姨。
暗淡无光的静园很快璀璨如星,煌煌如明。
“孟平,大半夜的,你找什么呀?”
“找戒指。”他头也不回地说。
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但郁孟平记错了,那枚戒指不在左侧柜子,而是在右侧。
它安安静静地躺在柜子的最里头,蓝色的丝绒落了灰,却还是被它的主人找到了。
郁孟平打开,里头卧着的就是那枚白玉金托玉兰戒指,还如旧日般凉润。
他想起姑姑在弥留之际,将它托付给自己,叮嘱他:“阿平,可不能再继续犯浑,要好好过日子。这样才会有人真心待你。”
真心待真心。
火炬才会找到火炬。
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凑到他耳边来告诉他,飞机起飞了。
郁孟平不回答,看着台上满座衣冠,水袖轻抛,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玉兰戒指。
忽听得花啼婉转的戏词:“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是他的写照,亦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郁孟平的心脏猛地一缩,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他想告诉他姑姑。
他不犯浑了,也奉上了真心。
可人家不稀罕呐。
作者有话说:
嗐,郁老板,真的……
这章评论留言送红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