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有如秋日枯寂的花一点点黯淡下去,低下头,声音也变得哀婉起来:“我还想问哥哥一件事。”
“当初,哥哥是真的认为,是我害死了姨姨吗?”
桓羡眉目一怔,心间原因两人“和好”的喜悦也由此荡然无存。
“没有的。”
良久之后,薛稚才听见他的声音,“我……一直都知道害死我阿娘的人究竟是谁。”
是桓骏,也是那个他所痛恨的、无用的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说呢?”她气结,连带了哭腔也不知,“你为什么要骂我,为什么要折磨我,控制我,你不是喜欢我吗?这就是哥哥所谓的喜欢吗?”
她觉得真是讽刺啊,所有人都可以用母亲为借口来辱骂她,因为他们不知道她和母亲之前的情形,便想当然地以为她受了母亲多少好处,从而把仇恨转嫁到她头上。她虽不接受,但是能理解他们为何如此。
可是他不可以,因为他是她最敬重最喜欢的兄长,幼时的她已能感知到旁人对她的恶意,但她并不会很难过,因为她知道,她还有哥哥会疼爱她喜欢她,完全不在意她是谁的女儿……
其他人因为母亲厌恶她她都不会这般伤心,只有他,伤她最深。
薛稚心里大恸,这回不必强掐手背两行泪也倏地坠下,落在方才狠掐的地方,竟烫得她浑身一颤。
两人之间原还温软的气氛霎时无存。面对如此质问,从来不可一世的人,竟没有多少直视她眼睛的勇气,他道:“我只是觉得,这样说,你就会愧疚,就肯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为你母亲赎罪。”
“对不起……”
不知为什么,分明佳人在怀,那股握不住她的无力之感却再次漫上心头。他只能央求她:“从前的事,是哥哥不好,原谅哥哥好不好?你怎样报复我我都不会有怨言,但你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离开哥哥……”
他会疯掉的。
他已经受够了没有她的日子,不想再和她闹下去了。
也许她从前骂他的没错,他就是个疯子,觊觎自己养大的妹妹,强占她,强/暴她,又把过错全部推到她身上。可他就是喜欢她,她是唯一能治他疯病的良药。
薛稚心若寒灰,勉强睁目看他。
离开的这些年,她其实渐渐忘记了过去的一些事。恨他吗?好似曾经恨过。但从怀朔城她被下昏睡药以为自己死掉之后,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那之后,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在意被毁掉的婚姻与爱情了。
重逢以来,她原本也只是怨恨他,怨恨他又一次剥夺她的自由。但现在,他却告诉她,从前种种皆是他故意……他又要她如何淡忘不在意?
方才,她也给过他机会。在她问他要不要和她回贺兰部的时候,她好似是有那么一瞬犹豫的。犹豫着如果他真的肯为了她放弃一切,那么,以她的心软,也许会原谅他。
可是,这个人啊,他把握不住。
薛稚脸上荡开一抹虚幻的、温软的笑:“好。”
“都已经过去了。只要哥哥对我好,我就会喜欢哥哥的。”
“我会忘记谢郎,忘记过去的事,做哥哥的妻子……”
桓羡如释重负。
他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埋在她颈间,长舒一口气。
当年在洛阳时得她允诺的那种喜悦好像又回来了,涤荡于心间,是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活。他手足无措地抱着她,有些语无伦次:“栀栀……”
“你能想开,哥哥真的很高兴。”
薛稚嫣然一笑,木然将脸埋在他怀中。
就这样吧。
也许是命运要将他们捆在一处,逃了这许多年也一样被他捉回来,实在身心俱疲。
指望他真正的改变,是不可能了。但是,她要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不可以再像从前一样,被他压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江北,广陵。
暮云收尽,银汉无声。
陆韶一副商人装扮,在军士的带领下借着夜色的掩蔽匆匆步入北府军幕府。
幕府最中心的那间独属于兵主的书房里,谢璟犹在灯下看兵书,闻得亲卫来报有故友求见,他未有多想,也未抬头:“宣。”
陆韶于是走进来,抬手取下头上的帷帽:“兰卿,是我。”
“子期?怎么是你?”
见来者是他,谢璟微感困惑,“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夤夜过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与你商议。”
谢璟命亲卫上了茶,延他在茶案边坐下:“子期但说无妨。”
陆韶却欲言又止地扫视了一圈屋内,他于瞬间明白过来,对屋中伺候的几个侍卫道:“你们都出去吧,将门窗关好,非我命令,不得靠近。”
几人于是依命退下,闻得脚步声远去后,陆韶才倾身过来,烛火幽幽映着他眼眸。
“兰卿,为兄今日前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起事,另谋新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