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先帝故去后, 太皇太后便由皇宫迁居大慈恩寺,吃斋礼佛,避世多年。
王太后自入寺以来, 每日晨起礼佛掌灯入眠,饮食素来清淡, 身子一直很健朗,却不想今日晨起忽然病倒了。
芸娘惊慌道:“今早奴婢依着惯例伺候太皇太后晨起,太皇太后脸色不怎么好, 本想着是近日天寒所致, 太皇太后也没当回事,谁知没过多久太后便开始呕血不止, 太医来之前便昏了过去。”
“太皇太后昏过去前一直唤着殿下的名字。奴婢算着日子, 想着今日殿下应能抵京, 这才急急赶了过来。”
“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赎罪。”
明仪刚自姑苏抵达京城渡口便从芸娘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着急得不行, 脑子一片空白,道:“别说这些了,先去大慈恩寺。”
谢纾没多话, 牵了匹快马,抱着明仪上马, 带她一路疾奔赶去了大慈恩寺。
一路上明仪紧抿着唇, 指尖始终紧扣着手心, 心中惴惴不安情绪低落。
祖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尽管后来不知为何祖母渐渐疏远了她,可幼时祖母也曾亲过抱过疼惜过她。
“还能再跑快些吗?”尽管明仪知道谢纾的马已经跑得很快了, 可她还是希望能再快一些。
“好。”谢纾扯了扯缰绳, “抓紧, 坐稳。”
骏马飞速穿梭在巷中。
明仪很害怕赶不及去见祖母最后一面。
祖母的病来得突然,和父皇病倒的那时候一模一样,父皇就是这样去的。
谢纾空出一只手来,紧捉住她的手抚慰,温热的触感自手心传来,明仪的心神渐渐稳了下来。
大慈恩寺,菩提院。
明仪下了马便冲进了菩提院厢房。
王太后躺在黄花梨制的拔步床上,全无往日精气神,脸色蜡黄闭着眼似失去了意识。
“祖母,是我。祖母……”明仪连唤了几声,王太后不曾有任何反应,所幸鼻尖气息尚存,只是比较微弱。
菩提院里太医进进出出,谢纾站在厢房外,朝里望了眼。
“如何了?”他问太医署令孙昊。
孙老太医道:“摄政王尽可安心。太皇太后此症看似凶险实则无碍,方才下官以命人给太皇太后服了九位渣驯丸及泻心汤,一会儿下官再替其施针,再过几个时辰太皇太后便可清醒。”
“不过此症虽无大碍,却得静心调养些时日,方能痊愈,如若调养不好恐日后会落下病根,那可就真的难办了。”
谢纾微松口气:“明白了,你先去忙吧。”
孙老太医朝他行了一礼,背着医箱,转身走进厢房。孙老太医进了厢房又把方才对谢纾的话同明仪说了一遍,而后开始施针。
施完针,去了隔壁耳房歇息。这几日由他负责看顾太皇太后的病情。其余几位太医回了太医署。
明仪守在王太后床旁寸步不离。
谢纾轻声走了进来,拍了拍明仪的肩膀:“你连赶了几日路也累了,先去歇息,这里我会请人过来照看。”
明仪摇了摇头,挤了湿帕子替王太后擦手:“皇祖母危急时最想见的人是我,我是她最牵挂的人,得在这守着她等她醒来。”
谢纾深深地望了明仪一眼,不再说什么。
“夫君。”明仪眼巴巴看向谢纾,“太医说祖母这病需得好好调养些日子,不能落下病根。这些日子我需留在大慈恩寺照料。”
谢纾挑眉:“所以……”
明仪歉声道:“我会在寺里住一阵子,暂且回不了宜园了。”
苏晋远死后,朝中尚有许多琐事未处理,谢纾脱不开身每日往返大慈恩寺。
这便意味着他们又要暂别。
谢纾自是不愿意再与她久别的,只他也明白,明仪下定主意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只好轻叹了声,纵容她道:“好。”
“不过别忘了老规矩。”
“好。”明仪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见四下无人,轻啄了啄他的唇,连哄带应,“会照顾好自己,每日都给夫君报平安。”
门外响起乘风的轻咳声,谢纾知道他该走了。他低头吞掉明仪唇上的所有口脂才离去。
谢纾前脚刚走,一直躺在拔步床上的王太后缓缓地睁开眼,唤了声:“姝姝。”
姝姝是明仪幼时的乳名。
明仪回头坐到王太后身边:“您、您什么时候醒的。”
王太后虚弱地抿了抿唇,浅笑了声:“就在刚刚他抱着你低下头的时候……”
“您、您。”明仪脸涨得通红,“没看到什么吧?”
王太后摇头。
看是没看见,倒是听到了一些露骨的啧啧声。
明仪见王太后摇头,送了口大气。怎么也不好被长辈瞧见她跟谢纾亲热的样子,实在过于失礼。
“姝姝,哀家想喝水。”王太后扯开话头道。
明仪忙倒了一小碗水给王太后。
王太后小口抿着温水,目光落在明仪尚还飘着红晕的脸颊上,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问:“他……对你好吗?”
王太后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谢纾。
明仪羞红着脸老实告诉跟自己最亲的祖母:“起初有些不好,后来很好,以后大约会更好。”
王太后眼眸中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沉默良久,对她笑了笑:“他对你好,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