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莫陌在闹钟响起之前醒来。
再过两天就是春节假期，站好最后一班岗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对面的门没关，外面的浴室有水声, 贺汀应当是在洗澡。
莫陌轻悄悄往里探, 灰色、干净、整洁，和之前周老师住的时候完全不同, 独属于他的气息浓烈, 而不久前，每天早上起床她都笼罩在这份气息中，得缓好一会才能醒神。
贺汀自律得可怕, 无论头一天晚上多晚睡, 第二天六点必然起床运动跑步, 她不知道他上班困不困, 反正她想想就困。
但他动作很轻，之前睡同一间房间时莫陌从没被吵醒过, 反而睡得很好。
莫陌现在才越想越奇怪, 不对啊，她平时睡觉挺浅的, 通常一点小动静都能惊醒, 这怎么回事
水声停歇, 莫陌止住疑惑, 连忙走向餐厅吃早餐。
贺汀再出来, 西装革履，脖子上的领带是她昨天送的那条。
莫陌一看, 嘴里的粥快要呛出来。
这, 这这, 也不用今天就戴吧！
她低头继续吃包子, 装作没看见，贺汀倒是自然，直接拉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咳咳。”莫陌清咳两下，“我后天放假，你看你那边什么时候？”
“明天尾牙结束后全体员工休假。”
“噢，那你们还挺快。”后天才大年二十六，她靠着今年攒下的假期才能早两天回，他们居然还提前放假，有点儿心酸
贺汀喝口水，笑：“本来是要上班到大年三十的，但你跟我说不要压榨员工。”
莫陌：“”
那敢情研究所全体员工都得感谢她。
“尾牙宴每位员工都可以带一位家属，真不一起？”
“不去不去，我凑什么热闹呀。”
“行吧，那我一个人去。”
“一个人”三个字重音，莫陌觉得他真是奇奇怪怪。
贺汀没再多说，看着她着急吃饭的动作开口，“还有时间，慢慢吃，等会送你过去。”
“嗯。”莫陌想着明天估计都不能再见到他，于是说，“那我们后天回家，你今天有空的话要不去买点特产回去？算了，还是等我下班一起。”她害怕他随便买。
她刚上学那会每年回家都会带上一点，后来懒得带了，特产换成打钱，吴淑梅更加高兴。
不过今年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不带点说不过去。
贺汀：“那晚上接你下班，在外面吃顿饭，顺便去买。”
“行。”
莫陌一直低着头，没扎好的头发垂落，她没意识，贺汀伸手帮她捋好，莫陌受惊抬眸。
他愉悦笑，“怎么，不敢看我？”
“没，没有，我吃饭。”
清眸盛满惊慌，贺汀没戳破。
直到在门诊楼下分别，他叫住人，“莫陌。”
莫陌手刚放在副驾驶位的门把手上，闻言回头。
他淡淡笑，说：“我很喜欢。”
莫陌呆了两秒才明白他指的什么，怔怔点头后打开车门出去。
其实刚刚开车路上她有暗暗去看他。
浅蓝色系的真丝印花领带，低调不张扬，和他今天的衣服很搭。
莫陌得意扬唇，她的眼光也不差啊，这不就挺好看？
下次可以再试试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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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珲今天一上班就被叫上三楼。
他很忐忑。
张俪一定是跟嫂子说了，嫂子就跟师兄说，师兄现在等着取笑他呢。
都怪张俪这个坏女人，看他身子还不够，竟然还夺了他初吻！呜呜，他为未来老婆保留了二十五年的初吻啊！
人生耻辱！
“师兄，你，你找我什么事？”顾珲站在两米外。
贺汀抬一眼，示意办公桌前的椅子，“坐。”
“不用，我站着就行。”
“行，你乐意站着就站着。”贺汀放下文件，问他：“上海都有什么特产？”
“啊？”
啊？不是张俪？
“你嫂子说今晚要买点特产回去，我问你上海有什么特产。”贺汀难得耐心解释。
顾珲心一松，上前两步坐下来，“嗐，我以为什么呢。”
他开始口若悬河，什么特产，产自哪里就连哪家店要避雷都说得一清二楚，说到最后，“师兄你记下来没？”
“没有，等会整理成文档给我。”
“”
“不用那么多，两三家，店名地址即可。”
顾珲刚提上去的心立马放下，“得嘞。”
他凑过来，“师兄你们要回去拜年啦？我听说这刚结婚的第一年要把双方所有要走的亲戚都走完，可辛苦。”
贺汀若有所思，没答话。
“唉，结婚真是麻烦，好在你和嫂子都在这边工作，一年也就这么一趟，没多大事。”顾珲愁眉，“单身也好麻烦，我妈已经从初二到初六给我各安排了相亲，有必要这样吗？”
贺汀瞥他，“昨天不是和张俪见面了？还没确定关系？出息。”
顾珲僵住，顿了许久，“师，师兄，你知道？”
“知道。”
啊啊啊啊，张俪这个坏女人！！
贺汀给他提建议，“你要是想这个春节好好过，不妨答应下来，人张俪年轻漂亮，配你还亏了。”
顾珲憋红脸，“我才二十五！而且我长得也一表人才好吧，她怎么亏了！”
“不怕亏，不上？”
“我才不，我宁愿每天相亲也不要跟她在一起，绝！不！”
贺汀哼笑，不再管他。
顾珲慢慢冷静下来，不忘工作：“师兄，尾牙宴都布置好了，具体流程已经发你邮箱。噢对了，晚上你得上台讲话，演讲稿我按照去年准备了一份，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删减的。”
“好。”
“那师兄，嫂子明晚出席吗？我要不要给她留个位置？”
“她不来，不用。”
“好吧，可惜。”顾珲坐了一会，渐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师兄，今天的领带是嫂子买的吧？”
贺汀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不怎么像你的风格，特别是这小印花，嗯，还挺好看。”顾珲嘿嘿笑，站起来走到门口才敢说：“我觉得嫂子眼光比你好。”
贺汀低眸看，确实。
医院下班时间比研究所下班时间早，于是前台小清第无数次看见之前从来都是准点上下班的人提前离开。
贺汀按时接上人。
俩人不常在外面吃饭，不过面对着面吃饭已是常事，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今天贺汀带她去的是个观景西餐厅，环境清幽，很是高大上，连服务员都是外国人。
莫陌有些好奇，“你才来这边，怎么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贺汀翻菜单的手顿了顿，随意道：“顾珲今天介绍的。”
想来也是，莫陌没往下问。
“吃什么？”
“随便，你点就行，不过不要太复杂，我们等会还得去买特产。”
贺汀招来服务员，在莫陌惊叹的视线中与服务员用德语流利沟通。
点完菜，莫陌直问：“你还会德语呢？”
“会一点，大学有修这门课，后来去那边进修过半年。”
这哪里是会一点，分明就是熟练。
学一门语言不容易，她英语学到现在还是磕磕碰碰，只看文献勉强够用。
莫陌真心说：“很厉害，你好像有挺多像这样我不知道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
莫陌一怔，她就随口说的话，没有真想知道什么的意思。
但他当真了，于是一整顿饭，他从他大学一入学开始，说到遇到她之前，事无巨细，一件一件都说给她听。
说起他专业上的经历，说起蒋老的严厉，说起他第一次实习，说起那次德国之行，说起他第一次独立接项目说起他无数次拿奖，说起他的调任，仿佛要把她没参与的那些过去都告诉她。
中间的困难一字不提。
说到最后莫陌脑子都容不下那么多信息，只剩震惊与感慨。
这么多年，没有人过得容易。
“莫陌，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没了。”
“只要你想听，我都在。”贺汀说：“蒋老一直想让我们去一趟北京，婚礼在五月，他估计等不及，我们抽个周末过去一趟？”
那天周老师发过来的日子里五月是最晚的月份，另外两个在二月，一个在三月，都太赶，那天俩人商量了下，定下五月。
“好。”莫陌应了，给他空的杯子倒满水，随后看向他几乎没动过的牛排，“你先吃点东西。”
贺汀深深看她一眼才重新拿起刀叉。
牛排早冷掉，莫陌提议让厨房再热一热，他说不饿，没事。
结账离开。
吃饭的地方附近正好有特产超市，走过去就可以。
这两天温度依旧很低，可莫陌一点不觉得冷。
她的心像是豁了个口子，贺汀的话一点点填入，一点点填满，感受不到多余的温度。
话很简单，也许还被他美化过，但那十来年确实真真实实展现在她面前。
那样鲜活的贺汀啊。
为什么不早点遇见呢。
莫陌很快否定这句话，迟一点也很好，要是早点遇见不一定会有这个结果。
这几个月，像是偷来。
不论结果如何，她都很感恩。
“冷吗？”并肩的人转头问她，思绪打断。
莫陌摇头又点头。
他伸出手，莫陌犹豫了一秒，覆上，交握。
温暖驱走寒冷。
顺利买完特产，这其中只有一件事俩人有分歧，贺汀什么都挑贵的买，莫陌觉得没必要，多说了两句。
然后他就乖乖把那些贵的都放回原位，推着车跟在她后面，只充当工具人。
路上莫陌说：“你挣的是多，可你知不知道将来要花的钱是个无底洞？家里衣食住行的花销、房贷”
噢对，他不用还房贷，“我的房贷，特别是有了孩子，你知道在上海要好好养一个孩子要多少钱吗？好一点的学校一个学期就得好几万，还有以后老了要是生个病”
莫陌猛然停住，她好像说得有点远了。
什么孩子啊？！什么老了啊？！
她别扭极了，“总之，能省还是省点好。”
贺汀唇角早就漾起，趁着红绿灯转头看她，一脸宠溺，“知道了老婆。”
莫陌：“！！！！！！”
他干嘛！！
莫陌心瞬间跳到嗓子眼，直视前方，停止思考。红灯刺眼的光也没能遮挡她脸上忽现的红晕。
车里空气迅速暧昧升温，将她烫得无法动弹。
她想关了暖气，她想开车窗，可手一点也不听使唤，整个身子都不听使唤。
直到红光转变为绿光，一直盯着她的人才坐正，轻声哼出笑。
这三十秒，度秒如年。
贺汀这人怎么老胡乱说话的啊，什么老婆
好不容易挨到到家，莫陌率先下车，率先上楼，满满一后备箱的特产都没来得及管。
回了主卧再也没有出去。
她快睡着，枕头边的手机亮了亮，拿过来一看：【老婆，明天尾牙宴真不和我去？顾珲给你留了位置。】
手机被她吓得丢开，贺汀绝对是故意的！
莫陌深深呼吸，闭上眼睛默念，脱敏脱敏脱敏，她要系统脱敏。
两分钟后，可怜的手机被重新捡起，莫陌重重按下两个字：【不去。】
他秒回：【那你来接我，这种场合避不可免要喝酒的，我回不来。】
什么回不来？那么多人都在回不来？全上海的代驾、出租、网约车都消失了？还回不来！
莫陌再次打下“不接”两个字，只是久久都没有按下发送键。
唉。
算了。
要是路上出什么事怎么办。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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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莫陌出门早，没和他碰上。
早上他发来信息：【早饭记得吃。】
中午又发：【按时吃饭。】
晚上：【别点外卖，冰箱里还有点菜，你自己做，下个面也行。】后面还有一条：【要不我给你打包点菜。】
莫陌统统没回，她又不是孩子，用得着这么一日三餐顿顿被关心？
因为答应了要去接他，莫陌晚上没打算早睡，一直在书房看书。
快十点，手机亮起。
居然是顾珲，看来是真醉了。
【嫂子，师兄说你来接他，我们快结束了，你快来吧。】
某五星酒店宴会厅里，贺汀靠在主位上，双眸微阖。
尾牙宴结束，员工开始陆陆续续离开。
路过的宁可可问顾珲：“顾珲哥你等贺总一起走呢。”
“嗯，我嫂子过来接，我等等。”
“呀，那我也等等嫂子。”
顾珲不满：“一边去，是我嫂子。”
“哼，我上次在贺总家这么叫，嫂子应我了，也是我的。”
顾珲无语。
年终宴会多，酒店门口不让停车，莫陌开到停车场，本来想着打电话让他下来，可一想到他信息都是让顾珲发的，怎么下得来？
问好顾珲在哪个厅，认命上楼找人。
可当莫陌站在宴会厅门口，她立即后悔。
她以为研究所也就五六十个人，可，可这现场简直就像人家结婚那样隆重，里面零零散散大概还有没走完的一百来号人。
而此刻，坐着的，在路上的，都纷纷朝她看过来。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因为顾珲大喊了一声，“嫂子！我们在这！”
这辈子，没这样社死过。
进不是，退不是。
最终顶着无数视线走到那对师兄师弟身边。
宁可可高兴打招呼：“嗨，嫂子。”
莫陌强拧个笑脸：“嗨。”
位置上的人早睁开了眼，因喝酒而泛红的眼尾向上翘，缓缓出声：“老婆你来了。”
莫陌：“”
身边人已经有细细碎碎的低语。
莫陌想，真是自找的烦恼啊，昨晚就不该心软答应他。
她心里现在只想快快离开，偏偏还不能在他的员工面前丢他的面子。
只能上前，婉声说：“我来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
贺汀靠着她站起来，身形很稳。
但一身酒气还是提醒莫陌，他真的喝了很多。
“大家早些回去，明年见。”他对着周围说话，声音沉沉，还是有几分领导的模样，看不出来醉意。
员工们都热情回应。
莫陌示意顾珲，让他帮忙。
自己和宁可可等人道别：“那可可，我们先回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嫂子，你快送贺总回去吧。”
顾珲帮到停车场，“嫂子，要不我跟你回去吧？今天师兄被灌得很凶，我还是第一回看见他这样，估计师兄也高兴。”
莫陌看着副驾驶上的人，心里叹息。
喝酒到底伤身。
“没事，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真不用吗？”
“不用，回吧。”
顾珲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莫陌上车，给他开了那边的车窗，和他说话：“贺汀，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咕哝了一声，“没有。”
11点到家。
他勉强能走，莫陌没费什么力就把人送进次卧。
她脱了他的鞋袜，衣服先没管，给他盖好被子后出去泡蜂蜜水。
再回来，发现他自己把衣服脱了，领带早松开，松松垮垮挂着。
莫陌失笑，醉了还懂让自己舒服呢。
她照顾过他一回，知道他喝醉了不会很闹腾，因此她也没多担心，把蜂蜜水放到床头柜后打算把领带给他脱了，不然晚上睡着一不小心拉扯容易发生窒息。
只是，手刚碰到那领带，她整个人被他手一带，下一秒，已经被他翻身压下。
莫陌一滞。
贺汀大概还有点意识，双手撑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抓着被单，被单形成不规则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