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武将们,出身低微、不懂什么元朝官场其他朝代官场潜规则的文臣也不懂。
这就是封建王朝的规律。
背后之人终于忍不住,互换几个眼神之后,想要起身出列,代替郑士利与常遇春辩驳。
刘基跪下,老泪纵横:“从古至今,官场都是这么运作。陛下刚当皇帝,不明白这些。法无禁止便不能惩罚。陛下可以治官吏谋反罪,但千万不可因此治官吏的罪。这是暴君的行为!”
当朱元璋被骂了许多次,他就会退缩;
这就是君臣的博弈。
武将?等天下平定后就没用了。
刘基道:“对!不一定!其实史书中有透露,汉帝杀他们,大多是因为他们侵占良田、欺压百姓、上下勾结,可为何汉帝不能以此定他们的罪?陛下啊,因为这样的罪,罪不至死啊!”
郑士利几次想说话,都被常遇春大声抢先,咬死了“朝中运粮多有错漏必有问题”。
朝臣们沉默又恐惧地看着一脸平静的朱元璋。
这朝议居然向着“为何运粮会有错漏,为什么别人运粮没有错漏”上去了,空印不空印,似乎都没人关心了。
以陈家当年运货为例,店铺核对一次,仓库核对一次,陈英运输的时候核对一次,入库再核对一次。四次核对就是确保无误。
“是暴君!”
郑士利被常遇春一声怒吼,吼得脑袋嗡嗡响,几近眩晕。
朱元璋也吓了一跳。刘伯温这老小子又要做什么妖?难道他还死性不改,非要再试试看能不能骂死人?
常遇春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滇南侯从云南运到南京的粮还不够远吗?还有比滇南侯更远的吗?滇南侯为何不用空印!滇南侯为何能核对一致!他们在说谎!”
朱元璋微微颔首:“朕知道。”
朱元璋:“……”刘基想要干什么?
朱元璋沉住气,沉声问道:“为何?”
文臣们都说这是民心的体现,是官民一心的体现,是皇帝善于纳谏的体现,是明君的体现。
就算朱元璋不退缩,继任者是被他们这群人教大。在继任者眼中,朱元璋就是残暴,他才会当个仁君。
至于有错漏,需要路途遥遥回去改?这个措施本就是增加更改的麻烦!
刘基沉痛道:“郑士利说得没错。官场有官场的潜规则,空印是,运粮核对不一致也是。为什么运粮时要县、府、省、户部四重核对?因为这样有一个环节核对不上,就知道哪个环节运粮出了问题。”
刘基沉痛道:“西汉时,府中若藏有盔甲,便视作谋反。汉初,多有官员府中藏有盔甲,以谋反罪论处。他们真的府中有盔甲吗?”
朱元璋手从桌子上放下来,坐直身体,淡漠的眼神扫视了一眼群臣,然后视线落在郑士利身上:“照你这么说,朕应该先彻查,为何朝中官员运粮核对必有错漏?”
郑士利可以死,空印案上上下下几百官吏都能死、能流放。但他们至少要在舆论上占领上峰。无论是民间,还是后世,都得说朱元璋滥杀才行。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郑士利和支持郑士利的官员心里焦急无比,很想把话题转回来,但常遇春说话又急又快嗓门还响亮,让他们推出的代表郑士利根本没机会说话。
朱元璋虽不知道为何刘基突然转移话题,但他还是配合道:“不一定。”
郑士利恐惧:“陛下!路途遥远……”
如果朱元璋发怒,他们还敢再次辩驳。但朱元璋神情过于平静,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心里就有些慌了。
“鄂国公请起。”朱元璋等常遇春说完之后,让人把常遇春扶起来,在朝会上替常遇春洗脸整理衣冠。
太子弱冠才归位?这不算什么。弱冠其实也是个孩子。等太子入朝,他们一定会好好教导太子。皇帝也只能让他们教太子。
刘基道:“但是陛下,官员运粮辛苦,需要层层打点,这也是官场潜规则啊!”
朱元璋:“……嗯?”
常遇春大吼道:“我运的粮路途不远吗!”
能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朱元璋这个泥腿子要让朱家王朝变成一个真正的正统的优秀的封建王朝,就只能让太子拼命读书,拼命和文臣交流。
但当他们准备起身的时候,发须斑白的刘基却灵活得不像个读书人,一下子窜到了中间,也高声悲痛道:“陛下!不可以以此为官吏定罪啊!”
因为朱元璋此前这副表情的时候,南京朝堂可是血流成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