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来的路上, 姜云珠就问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大汉,到底怎么回事。
那大汉看她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又说话好听, 怕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就跟她说了事情原委。
他们是城东风远镖局的人, 前面那个壮汉是他们的主家,姓李。
李镖头的小儿子打娘胎里带来的病, 从小就体弱, 一家人把他当珍珠宝贝一样护着。前几天, 李延忽然兴起, 便骑了镖局里的一头骡子出门闲逛。
走到河西街, 忽然一个老太太冲了出来, 撞在他的骡子上。
李延只有十三岁, 平时又很少出门, 当即被吓住了。
这时出来好几个人,对他推推搡搡, 说他把人撞了怎么怎么样,抢了他的骡子, 还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这才把他扔到路边。
李延惊魂未定的回家,当晚就病了。家里人问他怎么回事,他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
李镖头等人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当即明白他被讹诈了, 直气的火冒三丈。
这两天, 他们这些人一直在县城里找人、找骡子呢, 可巧看见姜城牵着他们的骡子进城, 自然把他当成了凶手。
姜云珠听完,老太太撞到骡子上,她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忽然,她想到柳氏曾经说过,一个老太太撞在她的马车上,然后她就遇见了魏康平。
她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一伙惯犯,所以刚才才说出那句,“咱们可能都被骗了。”
众人都看向她,她当即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
她说得条理清晰,每件事每个细节都对得上,李镖头等人迟疑,是这样吗?
姜城则终于明白,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即气的咬牙切齿,姓魏的,果然不是好人!
反应最大的还是柳氏,她睁大双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康平都是骗她的?那她的银子……她疯了一样进屋,拿起桌上那个木盒往地上摔去。
木盒被摔成两半,露出里面的房契跟地契。
她拿着那些房契、地契冲到院子中,似乎是对众人说,又似乎在对自己说,“不是的,他把房契、地契都放在我这里了,他不是骗子。”
她太激动了,一张房契从她手里滑落,落在李镖头的身前。
李镖头扫了一眼,“这家屋子的主人姓钱,我认识,根本不姓魏。而且,这官府的大印似乎……”似乎是假的。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顿时,柳氏手里所有房契、地契飘落在地上,她跌坐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却说不出一句话了。
有些事早有端倪,比如魏康平从来不让她去他家,比如他几次问她银子的事,只是以前一直没深究过,现在想起来,都是破绽。
李镖头看她哭成这样,也有点相信她也是被骗的了。
顾永德还是比较稳重,问旁边的人,柳氏住的这院子?
一个中年妇人从人群里挤出来,说这院子是一个老太太跟她租的,且只付了一个月的租金,眼看着就要到期了。
一切真相大白,那老太太就是他们一伙的。
现在怎么办?只有抓住魏康平,才能还大家一个公道,姜云珠问顾永德,“您看,这件事?”她是想报官的,可是她不清楚武陵县衙里的情况,所以想听听顾永德的意见。
“报官吧!”顾永德稍一思索就道。
一行人去了县衙。
武陵县的知县姓孟,此时他刚吃完早饭,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忽然,一个仆从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
“老爷,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仆从躬身道。
“什么东西?”孟知县往仆从手里一看,忽然好似面条般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老爷。”“老爷。”丫鬟仆从赶紧去扶他,却发现孟知县身上好像没骨头一样,整个身体都是软的。
好不容易把孟知县重新扶到椅子上。
孟知县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跳起来一把抓住了仆从手里的令牌。
麒麟卫的令牌,没错!
前些天他才听说,汪将军等一众人被麒麟卫抓到了京城,现在京城血流成河,再前一阵子,长丰府的官吏几乎被杀尽……
现在这令牌出现在他手里,“人呢?”他颤声问。
仆从不识字,根本不知道那令牌上写的什么,也不明白老爷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那人,也就随手把这个牌子扔给他而已,若不是那人长得出众,他都不想理会他。
“走了。”仆从回,扔下牌子,那人就走了。
“走了?”孟知县急忙往外跑,跑到外面,果然一个人没有,他站在那里惶然无措。
就在这时,前面有人敲鼓,那鼓声一下下的似乎敲在他心头。
升堂,一众衙役站列两旁,孟知县当中而坐。
姜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上堂,没等周围的衙役喊,他就先跪倒在地,心中惴惴。
其他人也好不了太多,都心中害怕。
然而堂中最紧张的却是孟知县,他先左顾右盼了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但他总有种错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只要他稍微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然后众人就发现,今天孟知县问起案来格外小心谨慎。以前他动不动就拍惊堂木,呵斥众人,打人板子,今天就只拍了两下惊堂木而已,还是高高拿起,轻轻落下。
姜云珠已经给众人梳理了一遍事情原委,孟知县又和颜悦色的,姜城等人很顺畅的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孟知县一听,在他管辖区域内,竟然有这等恶人,当即派捕快前去搜捕。
只是哪里找得到人,此时魏康平已经带人出了县城。
孟知县气急,抓不到人,不是他办案不利?搜,所有捕快都给我出去拿人,抓不到人,全都要挨板子。
捕快们知道老爷是动了真格的,不敢怠慢,全出去抓人。
姜云珠看孟知县如此雷厉风行,不禁有些诧异,这年头像他这样的官员可真不多。古代刑讯技术落后,画个画像都画不像,能抓住人……她本来没抱太大希望的,现在倒觉得可以期待一下了。
一时半会儿抓不到人,孟知县让众人先回去。至于那匹骡子,算是证物,要先留在县衙里。
从县衙出来,姜城沮丧至极,好不容易攒的钱,就没了。
“爹,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事就好。”姜云珠安慰他。
“是啊!”顾永德也安慰姜城。
姜城勉强笑笑,他没事的。
有人却有事,“你找死吗?没看见车。”一个男人喝道。
他赶着一辆牛车路过,柳氏却好像行尸走肉一般撞过来,差点撞到他的车上。
男人呵斥柳氏,柳氏却好像没听见一般盯着那车轮。
姜城看得忧心,她这样,别再出什么事,可有些话,他一个男人不好说,他看向姜云珠。
姜云珠会意,拉住柳氏的手道,“婶子,官府会把那人抓回来的。想想陆沅。”
提到陆沅,柳氏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神采,她看着姜云珠,忽然眼泪决堤一样落了下来。
都是她的错,一个低贱之人,却妄图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结果什么都没有了。
她之前还怀疑是不是姜云珠误会了,最蠢的人就是她!
她自己被骗了,还连累的姜家也被骗了。本来想报答他们的恩情,现在却害了他们。
全是她的错!
幸好姜云珠没被那人欺负了去,不然她万死难赎其罪。
她哭得肝肠寸断,绝望不已,姜云珠也知道,言语再怎么安慰她,都不管用的,除非能抓到魏康平,把银子找回来。
但,很难。
隔着一条街,沈凤鸣跟杨晟站在那里,杨晟看着那边的场景,气道,“果然不能指望那些捕快,这要是咱们的人在,早把那些人抓来了。”
“咱们的人什么时候到?”沈凤鸣问。
“再等两天吧。”杨晟回。他们俩的马快,又把那些侍卫甩到后面了。
沈凤鸣点头。
杨晟也重新看向那边,等两天,他保证让那些人后悔来到这世上。
姜城、顾永德、姜云珠三人回了长石村。
姜城对顾永德道谢,顾永德连连摆手,也没帮到他们什么,然后就回家了。
姜城跟姜云珠回家,把事情跟陈氏一说,陈氏捂着嘴哽咽不已。
姜云珠又劝陈氏,在她看来,真的只是几两银子而已,人没事就行。
她这种态度安慰到了陈氏,不然她也非大病一场不可。
“做午饭吧。”姜云珠道,他们还有生意要忙。
陈氏赶紧点头,忙活起来。
这时,却有人敲门。
姜云珠就在院里,她去开门。
门打开,她愣在那里,外面这两个人……她眼花吗?仔细瞧,真是沈凤鸣跟杨晟,她当即黑了脸。
她觉得,武陵县这地方是不是风水不好,先是有那等大劫,随后又出了魏康平这种人,现在,杀神又登门了。
最近可真是霉运罩顶。
她想,不然等她再赚些钱,就搬离这个地方算了。
杨晟:……他怎么有种又被嫌弃了错觉。
这时陈氏从厨房探出头来,看见了沈凤鸣两人,她也愣了一下,“两位上次贩的粮卖完了?”
杨晟:……纠结的点了点头。
“村里恐怕没粮卖给你们了。”陈氏道。长石村附近多山地,本来产粮就少,上次杨晟收粮的价钱高,村里想卖的已经都把粮卖给他了。
“我们这次准备去其他县看看,只是路过这里,来看看你们。”杨晟没撒谎,他们要查的那个案子就在别的县。说着,他还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堆吃的,有柑橘、点心、蜜饯什么的。
只是路过,姜云珠眉眼上扬。
陈氏则又惊喜又有点担心,惊喜当然是这两个客商路过竟然还来看他们,担心则是出了魏康平的事,她现在看谁都有点像坏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所以立刻把沈凤鸣两人请了进来。
又到了熟悉的那间偏房,杨晟还有点感慨。
中午,既然他们俩是来看姜城他们的,又拿了那么多东西,就是客人,姜云珠做了一桌饭菜,姜城作陪,大家坐在一起吃饭。
“这位公子。”姜城开口道。
“别叫公子了,我叫杨晟,他……”杨晟看向沈凤鸣,他的大名,他怎么介绍?
姜云珠也看向沈凤鸣,忽然屏住了呼吸,他要是说他叫沈凤鸣,怎么办?麒麟卫指挥使沈凤鸣,夏朝人不说全部,也有一半多听说过他的大名。
姜城跟陈氏要是听见他叫沈凤鸣……
“沈玠玉。”沈凤鸣道。他叫沈凤鸣,字玠玉,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