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是。”江元佑笑了一下,打量起钟雪茹今日的打扮。与他印象里的不同,今天的模样更加俏皮可爱,尤其是脑袋上的双平髻,像两个漂亮的环,让人很想伸手去捏一捏。可惜这副打扮的初衷不是为了见自己,这叫江元佑心里有了那么一丝遗憾。
不过,起因不重要。
他问道:“刚才在雍福楼,你和郑家二弟就在我和西禾隔壁。西禾告诉我,你们两家在相看,所以你们约在了今日灯节,是吗?”
“是啊,我们从雍福楼出来没多久走到这里。”钟雪茹幽幽地说,“然后人被你叫走了。”
“你很失落?”
失落吗?那还真没有,不如说钟雪茹还应该感谢江元佑的及时出现中断了郑西亭的表白,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而且……钟雪茹低下头,却又悄悄看了看江元佑,能在灯节上见到江元佑,她其实是欣喜多过惊讶的。
江元佑自然是不会忽略钟雪茹如此明显的小动作,她那模样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答案。他心里熨帖了不少,扬了扬眉,问道:“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唔,没有了。”既然不用应付郑西亭,她又对灯节没有什么兴趣,自然是要打道回府的。
“这样啊……”江元佑想了下,“那你马上就有事了。”
钟雪茹讶异地看着江元佑,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这含义几乎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她面前。她这是兜了一圈,忽然换了个幽会的对象?
可是那是江元佑啊……
钟雪茹最后挣扎了一下:“呃……是不是,不太妥啊?”
“这有什么,这是独身男女的节日。”他朝她眨眨眼,“我们也是。”
可是他是不是直接把独身前面其他的形容词给含糊过去了?这明明是有情人私相授受的地方,他们俩又算什么呀。别说名不正言不顺,就算要名要言,那对象也不该是她啊,正确的那个人还在宫里呢。
钟雪茹迟疑着不肯挪步,江元佑却已经重新踏上了桥,他见钟雪茹没有反应,顿住脚步,垂眸望着钟雪茹。钟雪茹抬起头,凝视着站在高处的江元佑。他的身后是一片静谧的湖,更远处有人点燃了烟火,噼里啪啦地在天际炸开,把黑夜装点得色彩斑斓。
少女的心事仿佛这天空里的火树银花在胸腔里绽放徘徊,人间人似玉,月下月如银,他在焰火映照下的侧脸英俊得不可思议,与这月光,与这天地,与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融为一体。
钟雪茹怔怔地看他许久,才十分不舍地移开了视线,低着头缓缓跟上了他。
她却不知,有人在她目光离开的瞬间,露出了得意又满足的笑容。
钟雪茹走到江元佑身边,他轻轻地隔着衣袖捉住了她的手腕。钟雪茹心脏怦怦直跳,挣了挣,只想叫他松开。他见她脸颊烧得绯红,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是松开了手。
“前面人多,别跟我走散了。”江元佑调笑般地看她,“你不会趁着人多偷偷跑了吧?”
就算钟雪茹原本确实有这个打算,此刻被他这么一说,倒也不好真这么做了。她暗叹一声,陪谁不是陪呢,换了个她心悦着的,心情变好了,倒也能好好地过一次节了。
她小声道:“不逃。”
“那就好。”耳边是他格外爽朗的笑声。
深觉自己被耍了的钟雪茹瞪了他一下,却不知为何江元佑似乎心情越发愉悦,笑得更加大声了。
钟雪茹不喜人多,江元佑亦然,他们穿过人群,寻了个小亭子坐下。两人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比起去挤人潮涌动的集会,在这里看看焰火,看看长街悬挂成一条长蛇的花灯,倒也是种另类的情趣。
不知是否是因为远离了人潮,小亭子被反衬得格外静谧。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钟雪茹却觉得比起听郑西亭絮絮叨叨的时候自在了很多。远处的烟火变幻着身姿,在夜空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花,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她耳边嗡鸣,她的心悬着,跟随着焰火一次又一次猛烈地跳动。
江元佑就在她身边很近的地方,夜风从他们身边吹拂而过,她嗅到一股清新的味道,她知道那是江元佑衣物上的熏香,和披风上的气味是一样的,只是今日的熏香更加清淡怡人,不会叫人有纸醉金迷的奢靡感。
忍不住偷偷看他。
“雪茹小姐,我很好看吗?”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钟雪茹便听见江元佑如此说。
她红了下脸,扭头往另一边:“永安侯之名京内谁人不晓。”
“哦?可是他们都说我战功显赫如沙场阎罗,似乎并没有人拿我的样貌做文章?”
这倒是真的,平民百姓见着江元佑本人的机会还真的不多,哪怕是官家小姐也同样。江元佑直到承袭侯位之后才在京中待得多些,只是他名声在外,虽然时常有人登侯府说亲,但却没有几人有见着他的机会。
这么说来,钟雪茹倒是为数不多与他见过数面的女子了。
“还是说。”江元佑俯身靠近她,“这是雪茹小姐的心声?”
钟雪茹愕然,猛地将他推开:“才不是!”
“是吗?”江元佑被推得向后一跄,不气也不恼,只饶有兴趣地问,“我很好奇,你和郑家二弟也这么说话吗?”
“……没有。”钟雪茹心想,他的话可比你多多了。
江元佑思索了下:“我猜猜,郑家二弟是不是同你说了不少他们家的事?郑老夫人重病后,郑家几房为了家产闹了许久,西禾前几天也在同我说这件事。他们苦恼多日,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二。”
钟雪茹倒也能理解大家族的烦恼,只是她和郑西亭交情不深,更不了解郑家,郑葳蕤已经出嫁,自然不会去管郑家内务。她听郑西亭讲了许久,虽然没怎么认真听,但也理出了头绪,无非是几房为了争老夫人的遗产闹了几回,现在还直嚷着要分家呢。
钟雪茹对此有些头疼,她现在管着家,光是家里的这些事务就够让她折腾的,碰上郑家这样庞大又关系复杂的家族,只怕以后要烦心的事儿只会更多。她也没指望自己嫁人是去享清福的,但是让她去跟人抢这抢那,为了老祖辈的财产撕破脸皮,她都觉得羞愧。不光是这样的大家族,钟雪茹排斥嫁入皇室也是同样的道理,皇家人凉薄是一方面,入宫之后势必陷入争权夺势之中,这可是要比深宅大院更水深火热的地方。
若说原本她对郑西亭和郑家还抱有一丝期待,今日听了郑西亭的一番埋怨,她觉得郑家和太子,或许也就半斤与八两的区别。
“郑家人多,自然事多口杂。”江元佑意有所指道,“永安侯府就无此事。”
是啊,除了家中仆人,整个江家就只剩下祖孙三代三个人了,除夕饭桌都坐不满,上哪儿斗去。
倒是挺叫人向往的。
可是钟雪茹听罢却凉凉地说道:“哦,所以呢?”
“嗯?我只是对比了一下我与郑家而已,没有其他意思。”他十分“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装,你再装!
钟雪茹气结,有事没事就调戏他,这男人的心才不是黑的,要她看一定是七彩的,要不然哪来那么多的花言巧语!
江元佑唇角一弯,钟雪茹见了又觉得他故意逗他,这回她不想忍了,上手就要冲他打过一拳。虽然不觉得她能有本事打中他,但气势上她却是不能输的。她握着拳头朝他的心口挥过去,衣袂带风,冲他而去的不单是“汹汹而来”的恼意,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女子幽香,还有她身上金银玉饰的铛铛作响。
他随意地抬起手,捉住了她跃跃欲试的小拳头,他的手掌将她的手整个包住,稍一用力,钟雪茹便重心不稳地朝他的方向栽过去。
眼见着就要撞上了他,江元佑却扶住了她的腰,十分好心地稳住了她。他低着头,下巴蹭了蹭她脑袋上的双平髻,触感与他想象得并无差别,圆润而又柔软。
钟雪茹庆幸着没能成为温香软玉,可是这个姿势比直接撞上人还要暧昧。她气恼地狠狠踩了江元佑一脚,这点小痛小痒对江元佑来说并不算什么,然而他还是十分配合地放了手,还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
钟雪茹也顾不得去计较他的拙劣演技,转身飞也似地跑走了。褙子的下摆在身后翻飞,两袖如灌了清风,远远看着像一只仓皇逃走的青黄色蝴蝶。
江元佑笑眯眯地看着她逃走,拍了拍手,一直躲在暗处的如鸿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默默地从亭子外的草丛里走了出来。
“侯爷,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芙香去当铺问过,掌柜的只说了首饰已经被人赎走,并没有提买主是谁。”
“嗯,她肯定还会叫那小丫鬟再去一次,找个机会给她透点口风吧。”
如鸿点头答应,心里却想,侯爷这拐弯抹角地不把首饰还给钟三小姐,不就是想多几个机会见她吗?侯爷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玩迂回对策了,以如鸿对侯爷的了解,他不是应该直接去都督府上抢人吗……哦,抢人不是君子所为,应该叫上门提亲。
老太君都催过几回,但看侯爷一点都不着急,还这么乐在其中,如鸿就乖乖把心里话憋了回去。
可怜这钟三小姐人美心善,怎么就被他家这位心思多的主子瞧上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