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有一间卧室是她的,朝阳的屋子,满室都是浅木色调,宽敞明亮,但舒鹞没住过几天。
她几乎一直住在舞蹈学院,13岁就去了德国,这间卧室对她来说更像是储物间。
舒鹞从小到大所有的证书、照片、穿过的衣服都留存在这里,就像是封存了她很多曾经的记忆匣子。
推开门时阳光下轻轻扬起一层浮灰,大概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从舒鹞没能进芭蕾顶团开始,她就跟别墅外面那两株没人打理的月季一样,在舒家人眼里,彻底失去了价值和需要关注的必要。
她是被父母放弃了的人。
不跳芭蕾就会被放弃。
就像周酩远一样,不在商场里厮杀岀自己的价值就会被周家放弃。
他们这样偏执的家族,总是缺乏平凡又普通的爱。
舒鹞站在舞动着尘埃里,轻轻闭了闭眼睛。
她和周酩远最开始的羁绊,始于这些相似的处境。
舒鹞随手拉开矮柜,从里面摸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奖状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开始翻腾小时候那些照片。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因为看见就会想起那些日复一日、甚至年复一年的只有芭蕾的日子。
但现在舒鹞已经走出来了,她拥有新的生活,可以坦然面对噩梦。
一张照片从相册里滑落出来。
那是巴黎的万圣节前夜,舒鹞同学们一起在公馆里照的一张合影。
同学们很可爱,但舒母和舒父都教育她,所有舞者都是竞争对手,最后能站在顶端的寥寥无几。
他们告诉舒鹞:“你不是去交朋友的!”
所以舒鹞对那些同学们印象很淡,本来就是见了都不一定叫得岀名字的关系,这张照片上一个个的又都画了厚厚的妆,有伯爵有公主,有女巫有精灵。
舒鹞唯一能认出来的就是站在帅哥美女中傻兮兮的小丑,那个傻小丑就是她自己。
回忆起那个万圣节前夜,好像那个巴黎潮湿的雨夜也淅淅沥沥渗透了回忆,同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有17岁的周酩远那张冷淡又苍白的脸。
当时舒鹞迫切地想要逃离被芭蕾支配的每一天,周酩远身后的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但舒鹞居然对着他们说:“你们是在绑架吗?能不能把我也绑走?我家也好有钱的!”
确实是绑架。
而且绑匪极度不绅士。
舒鹞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个男人就迅速擒住她的双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味道有些发馊的破布。
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舒鹞还有心情留意周酩远,他偏过那张染着霜气似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舒鹞在那叹息里看出了对傻子的同情。
那时候舒鹞的世界里芭蕾是全部,她是连五谷杂粮都没吃过的“仙女”,哪里知道人间疾苦,也不知道被绑架原来是这种感受。
被威胁不许出声后,舒鹞和那位冷脸的帅哥被车子载着一路开向荒山野岭。
车子从天黑一直开到天亮。
舒鹞饿得快疯了。
如果不逃出来,她昨天晚上应该还能吃到半串葡萄,今天早晨好好做基础动作也还是能得到水煮蛋和白开水,尽管这些东西已经吃得味觉疲劳,起码能果腹。
现在被绑架绑匪居然毫无人性,连饭都不给吃!
最终,舒鹞和周酩远被关进了一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屋子,绑在椅子上,然后绑匪扬长而去。
周酩远那时候已经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了,绑匪走后他就开始拖着他的破椅子蹦,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向旁边摔倒。
他那身白色的西装染了污渍,但他看上去并不狼狈,眼里闪着锐利的光。
舒鹞看着他终于把那把破椅子摔碎,抖掉身后的木屑和残板,又褪掉绳子,走到自己面前。
周酩远17岁已经很高了,带着清瘦的少年感,但眉眼淡漠,他垂着眸子同舒鹞对视几秒,然后抬起依然被麻绳捆绑着的手,替舒鹞摘掉了堵在她嘴里的破布。
很饿的舒鹞,被破布的馊折磨了20多个小时的舒鹞,终于明白了绑架不是什么好的出走方式的舒鹞,她在那块破布离开嘴的一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一嗓子中气十足的哭声震惊了周酩远。
他愣了愣,抬起手,把手里的破布塞回到舒鹞嘴里。
小舒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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