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牢。
扈十三醒了,可他却恨不得自己没醒,或者有哪个好心人能冲过来当头一棒,把他给打晕过去。
“不要问了——我不知道,也不想死!”
他的脸色很差,头发枯草似的覆在头顶,痛苦的道:“我当时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我求求你们不要再问了,就当是仇家上门寻仇不行么?”
“事关人命,岂可儿戏?”
铁手沉声,道:“扈镖头,你能在绿林上闯出十三爷的名号,就决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想一想你的十七个兄弟,莫非你就不想给他们申冤?”
扈十三道:“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他不知是哭还是笑,目光似乎已经麻木了,咬牙道:“铁二爷,你也是镖师出身,应该知道这行当里头的规矩,一群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哪个不是仇家遍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早认命了!”
热烈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一只老鼠从成堆的稻草中窜出来,在他的靴子旁嗅了一下,跑掉了。
铁手笑了,道:“十三爷,你认不认命,是你的事,要不要查出真凶,是我的事。官府办案,你只管配合就是了,遮遮掩掩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的身躯高大雄壮,目光灼灼,漆黑的眸子里有一种无事不可成的信念,叫人忍不住去相信他。
“……”
扈十三自嘲的重复了一遍:“英雄好汉?”
他蜷在角落里,忽的冷笑了一声,道:“你也要死了,死人还申个什么冤,铁手二爷,你一身的鬼气,自身尚且难保,就不要来管我的闲事了。”
铁手的眸子沉了沉,道:“你看得见鬼气?”
一个习武之人,为什么也看得见鬼气,是他手中那张大相国寺的符纸,还是阴阳眼一类的法眼?
难道杀害十七位镖师的凶手,真的是一只厉鬼不成,可除了人皮画卷外一群镖师能惹上什么鬼。
扈十三无动于衷。
他面如死灰的看了铁手一眼,道:“这不干你们的事,说到底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才害死了兄弟们,我早该知道,一千两金子岂是这么好拿的。”
严魂灵一扬眉,道:“看见了没?他的嘴这么硬,方才灌药的时候就该让那几个衙役烫死他。”
她心思一转,似笑非笑的吹了下指甲上的凤仙花汁,故作讥讽的道:“铁二爷,就你好心肠,非要伺候大爷似的给吹凉了,你看看人家领情么?”
铁手目光平静,并不动怒。
他的心肠柔善,对人一向是能让就让,能容就容的,并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是摇了摇头。
扈十三听见他温声道:“扈镖头才失去了十七个弟兄,心中一定不好受,我们不可逼他太紧。”
这话一出,他的脸皮不由灼热的抽痛了两下。
“……等一下。”
终于,在铁手和严魂灵离开之前,扈十三苦涩的叫住了他,道:“铁手二爷,你是个好人,我本不想叫你来管这件事,可你一身鬼气,左右也是个死,告诉你也无妨……说来二位可别不信,我的十七个兄弟不是被人所杀,而是死在厉鬼的手上!”
铁手神色不变,听他继续说下去。
在半个月前,有个蒙面人送了一千两金子到威远镖局来,叫他秘密的把一张人皮画送到汴京去。
一千两金子的镖,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扈十三二话不说就接了这个任务,谁知在接手槐木匣的那一刻,他忽的打了个寒颤,仿佛在大夏天被谁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寒毛直竖,心跳如鼓。
“……我先前不知道,后来才发觉那是师父留给我的护身符在预警,叫我不要为了钱接这趟镖。”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眼神复杂,一时间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道:“我师父是大相国寺的一位高僧,说我命中应有一劫,将一块佛骨磨碎之后混入朱砂,写了一张符咒……就是它在向我示警救命。”
那是一张杏黄色的符纸,看起来已经有许多个年头了,边缘磨起了毛边,上面的朱砂已不再艳丽如血,灵性却一点也没失,原来是混入佛骨为墨。
铁手神色了然,道:“怪不得,扈镖头一身横练功夫从无敌手,原来是大相国寺的俗家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