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每个茶馆说书人口中最为津津乐道的七年。
七年里,病弱的世子背负着天下人的骂名,一力扛起重担成为了战功赫赫的边关战神。
这样传奇的故事在众口相传之中,被增添上许多细节绘声绘色地传遍了大江南北。
而这七年开始的源头,那个当朝卜下一卦的道士,始终充当着这个故事里艰险狡诈的小人,她欺上媚下谗害忠良,在琓州大捷传回朝后不久,在陈贵妃等人的求情下,被放出宫外回到山中,此后再也不曾下山半步。
那七年,夏修言远戍边关,日夜行军浴血奋战。
那七年,秋欣然居于山中,晨钟暮鼓不理世事。
每回故事听到最后,总要引来不满:“怎么这妖道最后还是好端端的,定北侯之后竟也没回来找她算账?”
“那妖道落井下石,但那一卦算得也是真准,当时谁能想到体弱多病的夏世子竟当真能够领兵解下琓州之困。”
“那也是定北侯不同寻常,靠自己力挽狂澜,与她这个妖道有什么关系?”
……
秋欣然站在翊善坊的书院外望着垂下的柳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家也讲因果,到如今却不知她同夏修言究竟谁为因谁是果了。
离书院不远的巷口停着一辆马车,也不知在巷口停了多久。
晚风轻拂过车帘,里头的人抬手将其撩开,朝着垂杨下的紫衣身影看了一眼,笑着回过头同身旁的人说道:“是欣然。”
车里另外坐着个圆领罩袍的俊秀男子,闻言也看过来,微微勾了下嘴角:“辛苦显已。”
周显已放下车帘,不好意思地自谦道:“侯爷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想起昨日散朝之后,路上碰见夏修言,没想到对方主动上前同自己搭话:“前几日圣上命秋司辰为我在长安寻一处落脚的宅邸,几日过去还不见回音,若我直接遣人过去打听,恐叫司辰不安。
显已与她关系亲近,不知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周显已想起他们往日的恩怨,自然不疑有他,立即答应下来。
夏修言于是又说:“司辰心思灵巧,显已直接问起这事她怕是立即就能猜出你的来意,不如婉转一提公主府走水之事,她心中过意不去,或许便能为此事上心些。”
周显已照着他的话第二天去了何记饭馆,将话带到,傍晚果然便在这儿瞧见了驱车前来的秋欣然。
他又想起先前宫中传言夏修言推秋欣然落水的事情,忍不住替她解释:“上一回欣然落水,听说外头传出一些有关侯爷的谣言,心中十分不安。
我认识她已久,知道她不是外头说的那样,当年……”
“显已不必多言。”
夏修言目光和煦地打断他,“我亦没有记恨这些。”
“当真?”
周显已闻言一愣,呐呐道,“那我该告诉欣然才是。”
夏修言笑一笑:“秋司辰因为七年前的事情,对我多有忌惮。
显已这么对她说,她多半不信说不定还要多想,不如顺其自然。”
周显已听了心中十分感动,既然知道夏修言心中对秋欣然并无芥蒂,也觉得他这话有理,于是也不再追问,又在车上坐了一会儿,便下车告辞。
等周显已离开,马车又在翊善坊的巷口停了许久,高旸几次抬头看了眼天色,望着不远处还没离开的身影,不由问道:“侯爷这回是何用意?”
“明明是个假道士,出家人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高旸不解其意,又听夏修言轻嗤道:“秋欣然这个人,你要是不想她躲着你,就得先叫她觉得欠了你。”
高旸抿唇:“当年公主府走水的事情,秋司辰当真是不知道吗?”
“她那时还在刑部大牢。”
“可等从那儿出来……”
“高旸,”夏修言略带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公主府不在了起因不在于她,你若迁怒她只不过更显得我无能罢了。”
高旸张张嘴,又低下头轻声道:“属下知错。”
车上静了片刻,夏修言又看了眼远处站在垂杨下的女冠:“赵戎回来了吗?”
“昨天刚到。”
“让他来官邸找我。”
车里的人放下帘子低声吩咐,“回去吧。”
马车重新动起来消失在街角,书院垂杨下的人影似有所感地回头朝着巷口望了一眼,那儿空荡荡的,并未有什么人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