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 宝鸾开始习惯公主府的生活,她不再沉浸于悲伤和忿然,而是学着适应陇右的人和事。
公主府的大门正式向陇右各家打开, 每日上门拜访候见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元夫人的协助下, 府里还办了一次品茶会。
宴会后,陇右各世家为公主选陪侍的事提上章程。
众人联名上书武威郡公:公主暂居陇右, 身边理应有陪伴的人, 选出品德美好的淑女侍候公主左右,是陇右各高门世家应尽的本分。
宝鸾在长安也有陪侍, 不全是亲近的人,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公主这一身份的点缀。人, 自然不会让她选,都是选好之后送到她面前。
这次也不例外。
惠敏现在已经是公主府的常客, 一看四个陪侍人选里竟然没有自己,气呼呼跑去问元夫人:“为何没有我?要选陪侍,第一个就该是我,我可是郡公府的女公子!除了公主和母亲, 陇右哪个娘子能大过我去?”
元夫人安慰女儿:“陪侍不过是个名头,没有这个虚名,你也能自由出入公主府。只要公主待你亲近, 是不是陪侍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是郡公府的女公子,无需和别人争那个虚名。”
“说的也是, 公主不一定喜欢她们。”惠敏闷了闷, 还是不高兴, 挑剔名单上的人:“既是选陪侍, 怎么全选的夫人?难道不该选未婚的小娘子?让已婚的夫人陪侍未婚的公主, 陇右何时有这破规矩?”
元夫人心里也困惑,问过武威郡公,郡公只说让她照办。
元夫人不便对女儿明说是郡公的意思,只能对她耳提面命:“怎能说是破规矩,惠敏,不可胡说。”
陪侍正式入公主府拜见那日,宝鸾照常让惠敏到府里做客。
两个人在厅上说话,惠敏明显心不在焉。
宝鸾和惠敏往来几次后,彼此视作玩伴。虽然年纪差上几岁,但聊话玩乐总能想到一处去。要不是元夫人婉拒,宝鸾早就留惠敏小住。
两个人正好得像是一个人,突然插进四个陪侍,不但惠敏不习惯,宝鸾也不习惯。
宝鸾温言软语对惠敏道:“我不能不见她们。”
惠敏心思被挑明,苦着脸说:“我知道的,就像小时候我不得不和那几个小娘子一起骑马蹴鞠,就算不喜欢,每次请宴也得发柬给她们。公主礼贤臣下,是公主应做的事。”
宝鸾笑着捏捏她脸:“等她们来了,我们玩我们的,她们不乐意,就站一旁看着好了。”
惠敏两眼发光:“还放炮仗?”
“放。”宝鸾如数家珍,将这几天收集的炮仗说给惠敏听:“有‘天女散花’,‘黄蜂出窠’,‘节节升高’,‘千丈楼阁’……”
说了十几个,听得惠敏口水都要出来。
她最喜欢放炮仗,各式各样的炮仗都爱,越是没见过的越喜欢。这些炮仗,全是她梦寐以求想要的,要么太贵,要么有钱也买不到,随便一个拿出来都足够她眼馋,今天竟然可以一次性放个够!
惠敏眼里全是星星,脸上挂着极其崇拜的笑容,激动地对宝鸾说:“公主,您身边缺女官吗?女官有炮仗放吗?要是我一辈子都做您的女官,您会给我买一辈子的炮仗吗?”
宝鸾认真想了想,遗憾地说:“女官得朝廷任命,而且女官没有炮仗玩,只是我的仪仗之一,平时不在跟前。”
惠敏有些失望:“那天您进城,那几个女官骑在马上,看着可威风了,竟连炮仗都没得玩。”
宝鸾道:“她们没有炮仗玩,可你有呀。”
指间勾出翻绳,一个吊桥递给惠敏解:“不必做女官,我也给你买炮仗。今年的炮仗卖完了,不然我还能买到更多好的。等冬月的时候,我让人去浏阳去醴陵买,买上十几车,从冬月一直放到正月,定能玩个够。”
惠敏痴痴笑,好似已经飞到十个月后天天放炮仗,呆得连翻绳都不会解。
宝鸾点她眉心:“哎呀,这里有个傻子。”
放下翻绳,携过惠敏手往檐下去,对春柳道:“这几个人怎么还不来?早些来,我也好早些将这个傻子变回来,快快催去,我和县君等着放炮仗。”
惠敏点头附和:“对啊对啊,等着放炮仗。”
四个陪侍,先后到达公主府外的长街。前面三个,互相认识,娘家都是陇右喊得出名号的人家,夫家也是陇右有名的人家。
三个陪侍约好一同入府,在长街碰头后,一起往公主府去。
宝鸾和惠敏为了放炮仗,迫不及待等在檐下。
三个陪侍远远望见公主和县君的身影,心花怒放:公主看重,竟在檐下出迎。
以宝鸾的身份,她坐着等就行,今天立在檐下,陪侍夫人们无法不高兴。脸上神情全都郑重起来,来之前担心被公主看轻的心思收起来,到宝鸾面前行礼,恭顺有加。
三个陪侍夫人,虽说是夫人,但成亲不过一两年,最小的和宝鸾同龄,最大也就十八岁。再怎么拘谨,也只是些天性未泯的女郎。严肃话不过三句,开始说说笑笑。
“有炮仗放?什么样的炮仗?”这是小郑夫人,和宝鸾同龄的那个,丈夫和荥阳郑氏同宗。
“去年钱娘子从扬州带回来的炮仗好玩,公主的炮仗也是从扬州买的吗?”这是金夫人,她的父亲是陇右的二把手。
“管它哪里买回来的,放放不就知道了吗?我爱看人玩,但我自己不敢玩,金夫人,我的那份你替我放好了。”这是钱夫人,娘家是陇右大族,当年足以和元家争锋。
惠敏悄悄站到宝鸾身后,踮着脚凑到她耳旁问:“公主,她们也要玩,炮仗够玩吗?”
宝鸾让她放心:“给你备的那份不拿出来,等她们走了,我们再放你的。”
惠敏喜欢得浑身发痒,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像是一只小猫贴着宝鸾笑。
炮仗放完一轮,第四个陪侍杨夫人姗姗来迟。
这位杨夫人,随夫至陇右上任,才来两个月,丈夫是个正五品上的官,在粮道上当差,管军营运粮的事。杨夫人娘家不详,夫家不上不下,初到陇右,按理,她应该积极和丈夫同僚的夫人或上官夫人们往来,却总是闭门不出。
三个陪侍夫人们对杨夫人的清高有所耳闻,之前是当笑话听,因为她们不可能有交集,听听也就算了。杨夫人的身份,够不上三个陪侍夫人们中的任何一个。
今天,这位杨夫人,却以公主陪侍的身份出现。三位夫人大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