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容君与碧苍王沈璃的婚期推迟,不过是王家传出来的众多事情中的一件,仅供魔界和天界的闲人们做茶余饭后的笑谈,但在他们婚期推迟的第十天,一纸自边境传回来的血书震惊了魔界朝野,也让魔界上下一片惶然——
墟天渊封印破口,其中妖兽窜逃而出,虽仅是一只未化成形的蝎尾狐,但已让边境守军损失严重,魔君派遣而去的子夏将军拼命传回血书,却于进宫前气绝于坐骑背上。墨方将军死守边境,不肯让妖兽再践踏魔界一寸土地。军情紧急,不容半分拖延。
魔君得到消息后,一边下令厚葬子夏将军,一边着人通知天界。
其时,沈璃正在议事殿中,听闻消息,拍案怒道:“为何还要通知天界!待那群废物商议出结果,我魔界将士不知已损失多少!魔君,沈璃请命出征!”
魔君沉默不言。
此时议事殿中还坐着朝中三位老将,他们权衡之后,由白发长者开口道:“君上,如今朝中善战将军虽多,但就对付此等妖物而言,却没有人比小王爷经验更多。属下知道王上顾虑小王爷如今待婚的身份,但事急从权,还请君上体谅以命守护我族边境的将士。”
魔君食指轻叩桌面,转头道:“沈璃。”
沈璃立即单膝跪地,颔首行礼:“在。”
“此一月,不得出你王府半步。”沈璃不敢置信地抬头望他,三位老将互相看了一眼,但却都沉默了。沈璃不甘:“魔君!边境……”
“边境之乱,着尚北将军前去探察,若可以应付,便不得斩杀妖兽,得拖延至天界派人来……”
“天界天界!魔君当真要做天界的傀儡吗?”沈璃大怒,竟不顾礼节,径直起身,摔门而去。
议事殿中一阵沉默,忽闻魔君问道:“三位将军认为,我……当真做错了吗?”
“君上自有君上的顾虑与打算。”老将之一叹道,“小王爷年纪轻,理解不了您的用心良苦,但求君上放宽心,总有一日小王爷会知道的。”
“是啊。”魔君面具后的眼睛疲惫地闭了起来,“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子夏将军的棺椁尚未封上,沈璃去的时候看见他满脸青纹,指尖发黑,医官说这是被蝎尾狐的毒尾蜇了,以子夏的功力本不该致命,但为了将消息带回,他伤后不曾休息,马不停蹄地赶回魔宫,致使毒气攻心,这才丢了性命。
沈璃听得默默咬牙,她的兄弟拼了性命带回来的消息,却得不到与他生命同等的重视。厚葬尸体,通报天界,花费更大的精力活捉妖兽,再等天界的人来处理!子夏要的岂是这些!
他拼了性命,只是为了换取边境将士活命的机会!早一点带回消息,便会早一点有人前去支援;早一点铲除妖兽,或许就会多一个人活下来。
看着子夏唇边僵硬定格的笑,沈璃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她能理解他在坐骑背上死去的感受啊——终于达成使命,如释重负。可是魔君却……沈璃咬牙,布置灵堂的人欲抬动棺椁,将其摆在中间,沈璃却猛地拽住棺材的一边,让几人无法抬动。
“王爷?”
沈璃咬破食指,将鲜血抹了一手,在棺椁上重重一拍,留下血手印,轻声道:“沈璃必完成你所愿之事。”言罢,她转身离去。
沈璃回府后,将笼子里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嘘嘘抓出来,一旁的肉丫见状,冒死抓住沈璃的胳膊求道:“王爷使不得啊!再玩,嘘嘘就没命了。”
“我养的鸟不会那么没用,出去,把门关上。”
肉丫惶然地看了沈璃几眼,但最终还是奉命出去了。守在门外的她,但见屋内光华一盛,没过多久便听沈璃道:“今日起,我要闭关,不管何人来见,只道我还未出关便可。”
肉丫奇怪,怎么就突然要闭关了呢?她挠了挠头,大着胆子推开房门,刚往里面张望了一眼,便觉脚下有个东西挤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光着身子的嘘嘘,只是它的精神不知为何好了许多,蹦跶着往前厅而去。
王爷没有收拾它吗?肉丫推门入屋,绕过屏风,见沈璃在床上打坐,真是一副要闭关的模样。她不便打扰,立即退了出去。可到了屋外,肉丫却怎么也找不见嘘嘘。
她不知道,此时的“嘘嘘”,已混进整装待发的军队里。刚刚扮作嘘嘘的沈璃在角落打晕了一个小兵,扒了他的衣服,抢了他的令牌,变作他的模样,准备出发去边境。
而此时的魔宫中,赤容正拜在魔君脚下恭声道:“王爷欲出王城,青颜正跟随其后。魔君,需要将她带回来吗?”
银色面具之后的嘴唇静了许久,终是一声喟叹:“随她去吧。”
魔界行军快,但仍旧要走两天才到达边境,墟天渊的封印只破开了一个小口,但其中泄漏而出的瘴气已笼罩边境营地,许多法力较弱的士兵整日呕吐,别说战斗,连让他们坐起身来都困难,蝎尾狐被墨方与其得力部将包围在距离营地十里之外的地方,初到营地,听闻远处传来的蝎尾狐的吼叫,即便是已杀过许多怪兽的将军也会脚软。
封印在墟天渊中的妖兽,果然比其他的妖兽要厉害许多。
沈璃想起子夏躺在棺椁中的模样,拳头握紧。
“列队!”尚北将军一声高喝,从王都来的增援将士皆整齐列队,唯独末尾的一名士兵忽然往前走去。尚北将军见状大喝:“不听军令者,杖三十!”
沈璃取下头上沉重的头盔,仰头望他:“尚北将军,沈璃斗胆,前来请战。”
“王……王爷?”
但见是她,军中一阵骚动,这里面有曾和碧苍王一起出征的,有只听闻过她名字的,但无论是谁,都知道有碧苍王在,战无不胜。一时间,众人精神一振,士气高涨。
尚北将军心中虽喜,但也知道沈璃如今待嫁的身份,而且魔君不让她出战,自是有魔君的考量,他有所顾忌道:“王爷,魔君未同意您出战,小将不敢斗胆……”
话未说完便被沈璃打断道:“将军,沈璃既然来了,便不会空着手回去。三日内,本王必将此妖兽的头颅踩在脚下。”
此话一出,全军静默。尚北将军沉默了一瞬,忽而一勒缰绳,将坐骑调头,长剑一挥。“出征!”
沈璃与尚北将军并行。“多谢将军同意沈璃参战。”
“王爷,若小将不同意,你待如何?”
“打晕你,抢了你的兵,斩杀妖兽。”
尚北将军苦笑:“那就是了。”
越是往前,瘴气越是浓郁,妖兽的嘶吼也愈发震撼人心,破开重重瘴气,增援队伍终于看见还在与墨方他们缠斗的妖兽,妖兽身形巨大,身似狐,尾似蝎,长尾高高翘起,于空中挥舞,蝎尾上巨大的毒针令人望而生畏,但见增援队伍来到,它张嘴长啸,鲜红的牙齿,呈锋利的锯齿状,齿缝间滴落下来的唾液腐蚀大地。在它所立之地,沙石皆已呈黏腻状。
与它缠斗的几位部将浑身是血,已疲惫不堪。唯独墨方一人还在它身前主动攻击。
尚北将军一声大喝:“出战!”
他出声之前,沈璃已握着银枪,飞身上前,厉声一喝,银枪直直扎在蝎尾狐的额头上,蛮横的法力倾入其大脑,蝎尾狐疼得仰天大啸,竖起的巨大蝎尾径直向沈璃扎来,沈璃拔出银枪,回身一劈,以枪身做剑,径直将蝎尾狐的毒针斩断。
妖兽的嘶吼几乎要震破众人耳膜,它乱踏之时,爪子快要打到墨方,沈璃飞身而下,将墨方一推,他径直摔出三丈远,沈璃的脚稳稳立在地上,身子半蹲,沉声一喝,以枪直刺而上,扎穿蝎尾狐的脚掌肉垫。
不过片刻时间,妖兽的血已染了她一身,蝎尾狐连连败退。
墨方在后方愣愣地望着沈璃:“王上。”
沈璃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周身铠甲破碎,脸上身上皆是血迹,又往远处一望,被增援队伍救下的将士皆是如此,而四周沙地里,还埋了不知多少已经冰冷的将士尸体。沈璃一咬牙,握紧银枪的手一直用力,几乎泛白。“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样的情绪没在她心中停留多久,沈璃迈步向前,提着银枪在风沙之中孑然伫立。“区区妖兽胆敢造次!本王定要踏烂你每一寸血肉!”
蝎尾狐双眼紧紧地盯着沈璃,浑身的毛随着它的呼吸忽而奓开,忽而收紧,而它身上的伤就在这一张一收的过程之中慢慢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