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笼罩,本该是清凉的夜,却在此刻如同催命的芒针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整个儿地囫囵过他的小腹。
流章抱着肚子,豆大的汗珠渗满整张惨白的面庞,他紧咬着嘴唇,即使身经百战的他,也被这磨人的病痛折磨得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
有时候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绝望的想法——不如就此刻一刀毙命,总之霸业无望,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他已经预料到自己此后一生的悲剧,却仍然可悲地怀着一丝无法割舍的生的贪念。
等一浪接着一浪的疼痛折磨过去,在寂静无人的夜,在风声都听不见的夜,他才能抱着这副残躯,累得浑身乏力地睡去。
流章心中挣扎着,徘徊着,脑海里想的都是路辛夷问过他的那句话——
倘若没有她,天下人都会大好,他是否会牺牲她?
每想到一次,他的心就更痛一次。他想过自己的立场,从感情上是始终在她的那边的,可他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被迫来到她的对面。
当他感觉疼痛到窒息的时候,他的心中竟然有一丝快意:若今日死了,就不用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可偏偏这时,一阵凉风拂过,月光一扭照到床前,肖丛吹着药汤掀开帘子进来。
她带了一盏灯来,流章厌恶地别过头去。
坐在他床前,肖丛一边吹着药汤,一边道:“这样的寒夜,你的腹痛最容易发作了,我熬了一剂汤药,这会儿子温度正好,你张张嘴,我喂你。”
流章皱着眉:“把灯吹了。”
肖丛温柔地笑道:“说什么傻话,吹了灯喂药烫伤了你怎么办。”
他只好转过头来,看他那死皱着眼睛的样子,肖丛笑着用纱手帕遮住他眼睛,然后吹来药喂到他嘴边。
一直等喝完了药,她为他擦了嘴边的水渍,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流章,你我,何时完婚呀?”
流章别过脸去,背对着她,实在烦躁,不明白她为什么半夜来此只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只冷冷道:
“辛夷才刚回来,一切都整装待发,你没看她今天那副样子,失了魂一样,你要是有空,就去宽慰宽慰她吧!”
肖丛沉默良久,伸出手去,正要说些什么,却又听流章道:“吹了灯!”
她只好先吹了灯,一切又立马恢复了黑暗,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她一时没了去处,但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竟莫名安心许多。
她将手轻轻抚在他背后的床席上,那里还残留他的体温。
她点点头:“公主也是个可怜人,景国亡了,她所承受的痛,恐怕比我们所有人的痛加在一起也要多。可是,流章,我怕……”
她的手缓缓拂过床席,伸向他的衣袍,慢慢攀上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