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晓晓砸中了雪球,粉扑扑的脸蛋洋溢着雀跃的神采,见苏真看过来,她忙兜起有着厚厚毛领的羽绒服帽子,转身往花坛那边逃去,似乎是在寻找掩体。
雪地靴簌簌地踩出足印,女孩跑了一阵,见没人追来,压着帽缘向后望去,“苏真?”
苏真立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周围的雪,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无法思考。
“喂喂喂,你有本事别跑,让我抓到你死定了!”
“哎~我不玩啦~别弄啦,冷。”
“……”
欢声笑语雪花一样吹过耳畔。
身体换回来了吗?
苏真隐隐约约记得,老君熄灭之前他好像很开心。
开心的感觉倏然出现,阻断了他的思考,他本能地觉得轻松愉悦起来,便俯下身子,揉起一团雪,朝邵晓晓扔了过去。
啪。
雪团在女孩的羽绒服上碎开,她瑟缩着身子,“哎呀”地叫了一声,颇为怨恼道:“好呀苏真同学,原来你装傻骗我呢。”
女孩闪电般蹲下身子,双手各抓了一团雪,掌心用力捏成形状,一左一右扔了过来,苏真反应极快,两个侧身就躲了过去,邵晓晓很不服气,不断揉搓雪团砸来,可苏真实在太灵活了,在雪地里一阵左闪右避,竟是全躲过去了。
“哼,伱厉害,就你最厉害。”
邵晓晓没带手套,双手冻得发红,屈伸都很费劲,见自己一下也没扔中,不由地委屈了起来,苏真意识到了什么,下一个雪球砸来时,他没有躲避,任由它在衣服上碎开。
邵晓晓娇小可爱的长相,却是天生好强的性格,她见苏真这样放水,一点也不开心,她鼓着小脸蛋,气呼呼地指责他欺负人,并扭头离开,表示不和他玩了。
苏真连忙追上去,摘下手套给她暖和。
女孩嘟着小嘴,双眸薄嗔微怒,却也接下了他的好意。
恰有同学在周围走过,一同起哄,一口一个邵大校花的叫,将女孩弄得又羞恼又局促,呵斥道:
“你们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真不知羞,苏真同学,我们走,不要理他们。”
她抓住苏真的胳膊,带着他跑向落雪的深处。
雪下得好大,淹没了建筑和树木,淹没了想象和思考,甚至淹没了它本身的寒冷。
世界茫茫一片,四望无垠。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苏真就听到了铃声,那是上课的铃声,邵晓晓也露出了如梦初醒似的神情:“对哦,今天是考核的日子,校长会亲自监考,苏真同学,这次你要好好表现哦。”
考核?
好像是有场月考来着。
苏真跟着邵晓晓上楼,来到考试现场,现场很大,却没有桌椅和试卷,取而代之的是放在场地中央的诸多物品:羽毛、钢笔、字典、砖块、铅球。
学生们围着考试场地站好,夏如作为监考老师立在一旁,她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下雪天依旧穿着黑色丝袜与长筒靴,一身穿搭知性又诱惑,另一边也坐着个女子,极美,只是一身西装配着莲花玉冠,显得颇为怪异。
“陆绮校长。”
苏真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愣了一下。
考核正式开始,学生接过夏如递来的法杖,隔空举起地上的东西,五种物品分别代表从不及格到优秀的五种分数,铅球则是满分。
“这是在考什么?”苏真呆呆地问。
“苏真同学,你打雪仗装傻,巫师考核怎么也装傻?距离全国巫师统一招生考试只有几个月了,你再这样浑浑噩噩的,可就考不上巫师大学了!”
邵晓晓捏紧拳头,给他加油打气:“苏真同学,要加油呀,我们可是说好要考同一所学校的!”
巫师考试?
苏真环顾教室,发现周围果然贴着各种标语:
不当巫师非英雄,挥泪洒血誓成功;奋斗三年,幸福一生;日背咒语百句,成就辉煌大巫。
他走神时,已轮到邵晓晓上场,她接过巫杖,单手持握,随着咒语念动,少女乌云般的秀发被法力吹起,失去了刘海遮挡,少女清秀的脸颊全然显露,透出未曾见过的冷清美感。
她移动法杖。
砖块飘了起来。
这已是优秀的成绩,可女孩并不知足,她将羽绒服脱在一旁,向满分发起挑战。
女孩羽绒服下是一件紧身的红色毛衣,她立得挺拔,毛衣与牛仔裤勾勒着发育姣好的曲线,随着铅球离开地面,这位实力与美貌双全的少女赢得了满堂喝彩,冷冰冰的校长也勾起唇角,露出微笑。
她取得了满分的成绩。
小巫女放下法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对着苏真眨了眨眼,轻轻说了声:“加油。”
这也是苏真听到的唯一加油声,等他真正上场时,却是满堂嘘声。
“他就是上次唯一没考合格的?”
“是哦,还经常迟到,被全校批评过,也不知道邵晓晓为什么对他好。”
“是啊,他自己颓废没事,千万不要耽误人家邵晓晓。”
在这些议论声里,苏真拿起了法杖,驱动法杖的瞬间,法力飓风般呼啸而起,争吵与议论消失不见,所有五件物品在苏真的驱动下一同飞了起来,它们轻若无物,在教室里旋转起伏,像是在风中打转的蒲公英。
“不可能!这不可能,苏真肯定作弊了,老师,快查查他有没有用药!”一个男生嚷嚷道。
苏真把法杖指向他。
男生在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声里飞了起来。
“苏真,你在做什么?!”陆绮校长也呵斥。
然后,她也飞了起来,端庄优雅的仪态荡然无存。
邵晓晓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双手交错着掩唇。他继续挥舞法棒,除了邵晓晓与夏如之外的所有人都飞了起来。
“苏真同学,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邵晓晓惊呼。
苏真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教室的天花板,目光像是能穿透房顶,直达更为遥远的苍穹。
“假的,都是假的,这么离奇的梦怎么可能有人会相信,我中招了。”苏真喃喃自语。
“苏真,你在说什么?什么梦不梦的,你清醒一点!”夏如冷冷呵斥,要来抢夺他的法杖。
“不,我现在很清醒,该清醒的是你们。”
想起来了!
苏真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做过这个梦,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梦到过类似的场景,当时他想‘如果能把这个梦做完就好了’。
残留在他体内的欲望被某种力量唤醒,不断放大,变成了清晰而完整的景象,与此同时,苗母姥姥对他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我有个师妹,能把人缝入梦里。”
真相霎时间被洞穿,苏真幡然醒悟:
“裁缝,是裁缝!裁缝把我缝到了没做完的梦里面!”
————
群山之下一片荒凉。
封花勉强支撑起身体,目光冷冷地扫视四方。
雪越下越大,将她鬓发吹得花白,将她朱唇吹成霜色。
临近离开老匠所时,苏真忽然晕倒在地,任她怎么唤也唤不醒。
封花知道,又有人来了,而且是个绝不逊色于莫石头的高手。
少女俯下身子,如狩猎的犬豹,横刀身前,神色警惕。
风雪愈急。
兽皮大衣的女子穿过雪幕,出现在封花面前。
‘桂云……’
苏真倒下的那一刻,封花便有预感,来者是这个裁缝。
桂云是苗母姥姥师妹,是修炼了上百年的大匠人,封花在刀术之上虽有天纵之才,却也绝不足以抹平这百年积累的鸿沟。
雪中。
桂云停下脚步,一只又一只的手在她身后的虚空中伸展,各捏法诀,轻柔灵妙,仿佛精心编织的花瓣,逆着寒风骄傲地盛放。
“两位,留步吧。”
桂云漠然开口,道:“你们今天离不开老匠所的,这是命运的预兆,否则我也无法这般恰好地赶上你们。”
这一切的确恰到好处,巧合得让人感到残酷。
群峰就在眼前,再多走几步便是天阔地远。
桂云偏偏这时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