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哪怕那个男人过来后先是替他松绑,又和他解释说是因为他底下的人误解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真的没想这样“请”他过来的。
他说只是想请他喝杯茶,没有别的意思。
呵,狡辩。
叶怜舟根本不信向焱的拿着鬼话,他活动了一下被绑的有些发麻的手腕,冷眼看着那个身穿制服的高大男人称得上是局促的一言一行。
他和叶怜舟自我介绍说他叫向焱,三火焱,他不是汴城人,前些日子被上头暂派过来剿匪的,也算是初来乍到,所以叶怜舟不认识他也正常。
喲,听着名头,这还真是位爷啊。
向焱说他很喜欢听戏,他干巴巴的夸赞叶怜舟唱得很好,然而在他说这话的时候,脸红脖子粗的,怎么看都不像在说什么他喜欢戏…
反而像个呆呆的愣头青给心上人表白。
前世的叶怜舟一杯茶水稳稳端手上,却一口也没抿,心里只觉得向焱好笑得紧,他居然说他喜欢听戏?
叶怜舟打眼一眼,他就敢打包票,面前的这个男人以前绝对以及肯定从来没听过任何戏。
别说他听不听得懂了,就算现在让他立马说出自己刚才唱得是哪一回,演的又是哪一个角色,向焱估计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还在他这儿装什么装?
他以为他撒谎,说不定从来就没看过的他的戏,可从这辈子来看,向焱的确来听过他的戏?虽然他听不懂是真的听不懂,但他在台下看自己的表情绝对是专注又认真。
至于为什么上辈子的叶怜舟没看到他?
可能因为是沉浸在自己终于上台的喜悦,幻想着以后他还能唱好多好多场的美好愿景,所以才没注意到底下那么显眼的向焱?
上辈子的叶怜舟被向焱纠缠了好一阵子,其实那会儿戏班子就已经有点青黄不接了,所以在知道向焱请他去府上唱戏是别有所图。
他却还是不得不去。
向焱出手阔绰,给的钱就是买下他也是绰绰有余的,叶怜舟那会儿又不是什么角儿,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戏子。
叶怜舟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他要如此执着于他,本来都已经答应他放他回梨园,回戏班子,可是没过几天他突然又反悔了。
向焱说既然自己喜欢唱戏的话,他可以在院子里给自己搭一个戏台子,往后就只唱给他一个人听好了。
这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吗?
叶怜舟各种闹腾,可不管他是随便摔向焱屋里那些贵重的东西也好,破口咒骂他也罢,哪怕是对向焱又踹又踢,向焱也绝不动摇。
一直到他开始绝食,向焱才有点慌了。
向焱端着煮得糜烂的肉粥在旁边哄:“舟舟,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啊,好歹吃一点儿,你没力气以后怎么跟我闹啊。”
叶怜舟已经很饿了,可还是努力的别过脸,反正就是不肯吃。
再然后是向焱自己拿过碗自己喝了口,掰着叶怜舟的下巴强硬喂他吃下。那会儿叶怜舟恶心得快吐了。
叶怜舟没咽下去的一些肉粥从他嘴角流下。
向焱一副心疼的样子俯下身子舔干净,他说:“舟舟不要浪费啊。”
那时候的叶怜舟在向焱的府邸里头又怎么会知道外头的情况,他又哪里知道外头又闹起了饥荒,已经有无数人饿死。
而侥幸活下来的人都饿得啃树皮,吃草根了,别说什么肉粥,就是清汤寡水的白米粥也少有人吃得上了。
那些事是以后叶怜舟才知道的,而在向焱身边的时候,在以为被迫留在他身边的日子,他却还能嫌弃这个嫌弃那个。
而他吃的那些基本都是向焱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他罢了。向焱虽是个职位不低的军爷,可世道艰难,他不是土匪做不出强占别人粮食的动作。
又因是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哪怕有通天的本领,在汴城也是孤立无援施展不开。
汴城的势力本是梁、严两家各自互相制衡,这两家往日里打打闹闹互相提防也就罢了,突然来了个空降的上司,谁都不愿意被这外人分走一杯羹。
有了共同的敌人,两家暂时握手言和开始齐心对付起外来的向焱,而向焱实在太难对付了。
一个看上去不通文墨的大老粗居然如此圆滑,做起事滴水不漏,他既不收礼也不见外人,兢兢业业完成他的剿匪任务,只每隔一段时间向上头汇报进度。
要知道汴城的很多土匪和城里的两大家族可是私底下有来往的,他们虽然名面上毫无交集,背地里却是经常互通有无。
两大家族对那些城外的土匪不闻不问,甚至会对他们提供一部分庇佑,而那些个土匪每个月定期给两大家族上供。
这是汴城内一条心照不宣的约定。
而向焱剿匪就是在断他们的财路。
梁、严两家观察了很久可算找到向焱的一处软肋,
起初听说他看上了一个戏子,见天往梨园跑,天天给人送东西,那是稀罕得不得了,甚至没多久还把人抢了回去了?
虽然都觉得向焱只是玩玩而已,但这也算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然后他们废了些功夫找到了叶怜舟。
而对于那时候本就急于想从向焱身边跑的叶怜舟来说……他当然是同意了和他们合作,再加上他自己也是听信了那些人的鬼话。
心里也觉得是向焱利用权势逼迫自己顺从于他,他本就不是真心待他,就是随意逗他玩,想拿他当个金丝雀养着罢了。
外头的人可都说叶怜舟是个兔儿爷…
兔儿爷可不是个什么好听的称呼。
其实就连叶怜舟自己也清楚他不过一下九流戏子,充其量也不过模样长得周正了些。人家也就是把他当个玩意儿,向焱总不至于…
总不至于真的爱上他了吧?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叶怜舟要做的也很简单,他只需要偷走向焱的一样东西拿给他们,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大概可能是私人凭证之类的东西。
反正从他偷拿走了以后,向焱就比平时忙碌了许多,以前一有空就来烦他,而那之后就有好几日未见到他。
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总之也给了叶怜舟脱身的机会,等叶怜舟以为从向焱身边跑来就是从地狱回到人间,出去后才知道,外面才是人间炼狱。
戏班子早已不复存在,叶怜舟饥一顿饱一顿的在乱世里吃尽了苦头。
毕竟身无长物,光只会咿咿呀呀的唱两句戏算得了什么本事?盛世的时候或许还有人有闲心听听,可乱世里都在疲于奔命,说不准明天就死了,又怎么会有心思听那些?
一直到最后,突然有人来找他。
是以前来绑过他的,向焱身边的心腹下属来着,不知经历什么断了半截手臂。而他给了带来了一个地址和一个对叶怜舟来说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
那个地址里的地窖埋着一箱金子,说什么那本是向焱想拿来娶他的。
而那个消息是,向焱死了。
“他死前都还说一定要找到你…把这东西交给你,这样你后半辈子不至于挨饿受冻…还叫我嘱咐你拿了不要声张,偷偷藏着……”
说到这里那人抬袖抹了抹眼泪。
“真搞不懂焱爷怎么看上你这样的小白脸,你良心都让狗给吃完了吗,焱爷明明对你那般好,你……你!”
当时有点灰头土脸的叶怜舟先是看了看手里皱巴巴的字条,上面歪七扭八的字是向焱的字迹不假,字条浸了血,血迹已经有点发黑。
他竟突然笑出声:
“我也不知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明:中间有一段引用了京剧玉堂春剧本唱词。
新单元开始啦
希望不要不喜欢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