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钦差行辕内,梁岳祥望着被送到自己面前的苏州织造何公公,只觉得像是吃了一百只屎壳郎般泛着恶心。
“何公公,您说,你们深夜去了上海港?还带着兵器、点火之物?”
“对。”
“不是,你们去那里干什么玩意啊。”
梁岳祥急的直跳脚:“您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上海港啊,织造局几个月前才刚和南洋、葡萄牙人签好定单,价值几百万两的丝绸就囤在上海港等着报关出海,你们的人带着火把,没有任何手令的深夜摸进去想做什么?想烧了那十几个货仓吗。”
“怎么可能!”何公公尖叫起来:“咱家就是苏州织造,哪有人烧自己东西的道理啊。”
“那您为什么要去?赵彦那个锦衣卫还带着火把。”
何公公不假思索的说道:“司礼监袁亨袁公公下的密令。”
“密令在哪?”
何公公顿时哑口无言。
密令在哪?当然是在报纸上了。
但这种事怎么能说明白,最关键一点,这种事一旦说出来,那将会是大明朝迄今为止最恐怖的一次政治事件。
原来皇帝的锦衣卫一直潜伏在身边,利用密语交流的方式来传递着针对朝廷官员的行动指令。
是,虽然每个人都知道锦衣卫从诞生就是皇权用来暗中防范官员的特务机构,但是在官面上锦衣卫是一个什么存在?
“掌凡帷鸾之事,拱卫中庭缉捕谳狱”
这就是锦衣卫,主要职责是保护皇帝以及皇子皇孙、皇宫大内,从官方上来说没有任何一个字是和特务有关系的。
即使是后面的缉捕谳狱之效,也被批评‘谳狱无术,不由公听,专事毒刑榜笞’,意思就是说锦衣卫审讯的时候没有合理的地方,也无法使人信服,无非就是靠着严刑拷打、刑讯逼供。
锦衣卫的名声本来就很差,现在又向着特务机关演变,一旦公诸于众,整个天下都会对其口诛笔伐。
这种事是绝不能授人以口舌的。
“何公公,这事您不能辩驳了。”
梁岳祥叹气道:“不然的话,这将会是我大明朝的一大丑闻。”
“那、那咱家怎么办?”何公公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夜闯港口,企图纵火劫掠的罪让咱家扛下来吗,要杀头的,要杀头的,钦差大人,您救咱家、不,救救奴婢啊。”
说着话何公公就跪了下来,冲着梁岳祥叩首哀求。
梁岳祥受不起,让开身子将其扶了起来,皱眉叹气。
“本官、本官也无能为力啊。”
两人正自哀叹,一官员快步跑进来,火急火燎的禀报道。
“梁宪台,快,陆太傅驾跸松江,马上要到咱们钦差行辕了。”
陆远来了?
梁岳祥先是一怔,而后连忙就要动身,才迈出一步生生停下。
自己是钦差,代表着嘉靖皇帝,见官大一级,如果自己去迎接陆远,那算什么事?
一念至此,梁岳祥生生忍住,原地不动。
堂内几名官员都已经走出了数步,回头看到梁岳祥不动着急起来。
“梁宪台,您还等什么啊。”
“你们去迎即可,本官在这里等陆阁老。”
见几人不动,梁岳祥怒道:“本官是钦差,焉有钦差迎候官员的先河,速去。”
交代罢看向何公公。
“何公公,委屈您要先回狱中待一段时间了。”
何公公面如死灰,哀声一叹,由着几名官兵上了锁链镣铐,蹒跚离开。
行辕衙门外,陆远的车辂在数千名甲士护卫中抵达,王世贞率先走出,观察四周后挑开帘布,陆远便弯腰走出。
几十名守在钦差行辕外的官员顿时下腰施礼。
“参见太傅金安。”
“诸位同僚免礼。”陆远微笑走下,一一寒暄客套:“各位同僚远道而来侦办钦案,辛苦、辛苦。”
陪审官周子廉上前告罪:“太傅见谅,梁宪台手里有公务正在处置,无法脱身迎接。”
“周郎中这叫什么话。”陆远诶了一声:“梁宪台乃是钦差,督办钦案,繁忙之处本辅哪里会不理解呢,本辅今日来松江是为了视察松江开埠诸港口事宜,思及钦差在此,故而前来拜会。”
“不敢。”
陆远微微一笑,迈步进入行辕内,一路抵进正堂便也就见到了梁岳祥。
率先拱手施礼。
“见过钦差梁宪台。”
梁岳祥端坐着受下礼,随后起身走下自己的位置,冲着陆远作揖。
“下官梁岳祥参见太傅,请太傅金安。”
“大家同朝为官,就不必如此多礼了,梁宪台请上坐吧。”
“不敢,太傅请。”
二人客套了几句,最后还是梁岳祥这个钦差坐在主位上,陆远坐到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