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正道,将萧砚视为第一必诛之人,那位剑宗宗主,名次反而还要稍逊一筹,何等有意思。
萧砚得到了所有的东西,天下人想象得到的,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天下人想不到的,亦只是他的随口一言。
但这些都是通过不断的、永无止境的杀戮得来的,无休止的掠夺,没有尽头的杀人。萧砚收不了手,他没法收手,等待他的只有杀人与被杀。
当年流浪时萧砚最痛恨的人,终究成为了他自己。
……
萧砚想到了这一世,从当年雪夜初醒,他仍然是走在不断杀人的路上。
这好像就是一个轮回,前路什么也没有,但他不得不向前。
或许是为了赎罪,又或许是为了终结这个轮回,他只有继续杀戮,不停的向前走,把这座乱糟糟的世界平定下来,把所有野心家都扼杀在刀下,让杀戮和被杀戮都止于此,他才能够彻底脱身,才有机会用一个煌煌盛世,洗清自己这一双血手。
但这样真的对吗?这样真的可以按照他的想法运行吗?
袁天罡、朱温、李克用、李茂贞……以及之后数不尽的人,数不尽的山,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剧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
凭什么你萧砚的剧本可以演?凭什么这乱世让你萧砚终结?凭什么你萧砚可以把杀人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萧砚不想去想这些,却无法去想,降臣为何会说他随随便便就可以入魔,这便是原因所在。
萧砚本身就是一个魔头。
“萧砚。”
背后传来呼唤声,令他恍惚回头。
姬如雪双手环胸,小脸清冷,眸中却有担忧:“你在想什么?”
“小锅锅,你放心,就算里面啥子都没得,窝们也一定可以救回老爸的!还有,你不是一直想找什么风嘛,来都来了,管他的!没有啥子风,你还有窝们嘞!”
蚩梦捏住拳头,狠狠挥了挥。
侯卿点了点头,表示蚩梦师父这句话有点品味。
萧砚倏然一笑。
是啊,他在想什么呢……
想千里来此,却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想事事为先,万谋快人一步,却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自己数十年都迈不过去的坎,今日就能一步迈之?
何其让人发笑也。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让人可想的!
“哗——”
随着那布帛被萧砚重力一扯,一条宛如丝线突然被抽空的声音瞬间响起,洪钟摇晃,径直砸下。
轰然一声钟鸣,振聋发聩,使得四人都不约而同的闭眼,躲避漫天飞起的灰尘。
“唰、唰、唰……”
同一时间,五道门同时打开,清风扑面,霎时吹尽所有灰尘,使得室内恍然一明。
“咳咳咳……”蚩梦咳嗽了几声,待睁眼,便发现这一奇特景象,遂不禁一惊。
五门同时打开,但里内毫无一物,唯有石壁。
“这里有一本书。”姬如雪上前,拾起洪钟下的一本古旧书卷,但萧砚却已上前,拾起灯台,借着火光,从入口第一处门后石壁开始观看。
门后载曰: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身后三人若有所思,萧砚却已目光平静,走到第二处。
载曰: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道德经……”姬如雪喃喃自语。
萧砚已然看向第三处。
载曰: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第四处: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第五处: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
五门五句,句句皆摘抄于道德经,字字朴华,字字问心。
萧砚持灯于手,双眸灼灼。
“啥意思嘞?”蚩梦不解发问。
姬如雪摇摇头,她并不通晓道家学术,但仍是出声解释道:“大唐李淳风,被三百年前唐太宗拜为将仕郎,据传是集天文、历算、阴阳、道家为一体的大成者,通晓今后千百年之世……这些字,可能就是他刻的。”
蚩梦张大嘴,三百年前,那岂不是她老爸的老爸还没出生?
“对了,这本书。”
姬如雪把那本古旧书卷递给萧砚,书封写有一行字:“你们找错了,他们已经搬走了。”
萧砚神色不变,翻开下一页。
“我虽身死,但百年后仍命人修建此处,可见用心良苦……”
这一句,尤为正经。
再往下,却是突然画风一转。
“嘿嘿,小子,意外否?肯定意外死了,想想就有趣,啧啧,意外虽意外,却没想到你真与我有这么一卦。哈哈,三百年会晤,天下真如袁天罡所言那般,仍然姓李否?
姓不姓李都不重要了,记着,回去好好翻翻道书,甭会错了我的一片好心,身家性命,可全看你刻苦与否了。对了,你都看到这封信了,看来袁天罡那小子又慢我一步了,哈哈哈,快哉快哉……”
蚩梦看的满头黑线,这就是小姐姐说的那什么集大成者的三百年高人?
萧砚看的很认真,翻开下一页。
“十二峒免了一劫,照理来说今后千百年,都不该再和天下有什么关联,不过按照袁天罡这家伙的执拗性子,恐怕十二峒也身不由己,你若看了这本书,就再往前多走走,当然,不让你白走,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哟~”
“对了,当年我寻山访水,遍观大唐风景,感盛世风采,有心铸两柄剑传于后人,但转念一想,三百年后大唐既亡,莫说盛世,太平也无,铸剑何用?如此一来,你若是个刻苦的,可以帮我把这两柄剑铸出来,剑名嘛,早就想好了——”
“一曰盛世,二曰太平。”
“记着了,不刻苦,就别浪费我这剑名……当然,你若是脸皮厚,我倒也无法,唉,谁叫人死了呢。”
看到这里,姬如雪脸色古怪,同时又有些震惊,看了看萧砚。
萧砚会心一笑,翻开最后一页。
“最后,送你一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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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史,要办的就这些?”
幽暗的大堂里,臂上纹有刺青的兜帽老者看向身前白发的俊朗青年。
“就这些,足矣。一百年后,让你的后人建好机关,把东西埋下去就可。”白发青年朗笑道。
兜帽老者思忖一二,进而小心指着那本书询问:“老朽可否观上一二?”
“但观无妨。”
白发青年挥了挥手,悠然而去,“就此作别咯~”
兜帽老者起身相送,人却已不见,遂怅然许久,翻开书册。
“是故清静者,德之至也……”
“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和不过五,而五味之化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
“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
“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