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索幽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点惊讶的情绪，刚才的一幕让他再次肯定了瑞娅的身份。

但瑞娅似乎没有发觉。

接下来每走一步，云墙就往前推进一分，直到树林尽头才逐渐消散。

雾气也在这里变淡。

瑞娅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不止有梅尼和艾伦，还有有重启仪式那日作为献祭品的人们。他们的灵魂更淡，一个接一个走入面前火光熠熠的洞口。

两只幽灵犬紧守洞门，身上浴着来自地狱的烈火，它们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用铜锣似的眼睛扫过周围，最后将目光凝在他们的位置上。

“快，摘下。”安索轻声。

瑞娅马上听懂他的意思，将身上的海星迅速摘下，但令她意外的是，她环顾了四周，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另一半灵魂。

“坏安索”出现在她身边，眼神冰冷地打量她，“太纯粹了，所以只有一个灵魂。”

“好安索”微笑，安慰她道：“这样挺好。”

“坏安索”轻呵一声，“无趣。”

瑞娅只希望快点离开幽灵小镇，夹在两个不断起争执的安索中只会让她头皮发麻。

他们跟着几十个幽灵后面，洞口处是一条不断往下延伸的沙石台阶。幽灵犬在他们身上嗅了一番，“坏安索”眉头紧锁，神情极其不耐，就差没抡起拳头将这两只家伙揍一顿。

最后还是瑞娅和“好安索”将他拉开，才不至于演化成闹剧。

为了暂时区分两人的区别，瑞娅决定将“坏安索”叫做小安，另一个自然就叫小索。

她不自觉地观察起两个人来，小安更像是她在庄园里第一次见到的安索，即使那时候只听过他的声音，但她依然觉得那个人有时连笑起来都是冷的。

柯尼洛的人们敬仰他，却背叛他。

瑞娅心里突然不自觉响起了这样一句话，她的心也跟着凉了一下。

石阶七拐八拐，他们越来越靠近地底的深处，没用海星固定住灵魂，他们走得十分轻松，除了小安和小索时不时吵架以外。

前面行走的灵魂如同傀儡，眼睛空洞，与脸上挂着的忧伤组合在一起显得格外绝望。

他们走出了楼梯，道路却不断变窄，洞口却在扩大，热浪迎面扑来，瑞娅感觉自己快要沸腾了。

一个巨大的岩浆湖。

笔直的岩石桥横跨整个湖面，浮雕巨石柱撑起整座地下宫殿，红光将其照亮。

如果他们不是灵魂，应该能很快被灼化成一滩水。

瑞娅往前迈了一步，这次小安和小索难得默契地一人抓住她一只手臂，像抓小鸡一样将她拎了回来。

他们背靠在楼梯口的墙面上，从这个角度，瑞娅看到了一个男人，他坐在岩浆尽头的神座上，用一双灰色冷漠的眼睛俯视着湖上朝他走来的灵魂。

他的头发跟眸色一样，是枯燥的灰色，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幅褪了色的画像。

从他眼中，瑞娅看到了一片毫无生迹的荒原。

瑞娅敢保证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绝对能在小镇考试上取得非常好的成绩。

瑞娅问：“那是哪位神灵？”

“幽灵之主，赫罗涅斯。”两个安索异口同声道。

小安口吻嘲讽地补充，“和柯尼洛族签订血契的神。”

通过重启仪式将献祭者的灵魂撕成两半，另外一半绝望而消沉的灵魂更容易利用。

“他想做什么？”

小安不屑道：“彻底摧毁我。”

柯尼洛镇的幽灵穿过岩浆湖，伏倒在赫罗涅斯的王座前。

他忧郁的眼眸睥睨着这些灵魂，不知在寻找什么。一抹失望掠过，转瞬即逝。

“没有她······没有·······”赫罗涅斯的声音很沉，略微颤抖。

“您总会找到她的，我亲爱的主人。”

瑞娅惊讶地瞪大眼睛。

身着红裙的女子从王座后走出来，漆黑如夜的卷发披散在腰间，血色玫瑰缠绕在裙摆上更为魅惑。

——薇娜尔。

她坐在王座旁，伸手轻抚身旁神灵的脸，“我同她一样，敬仰您，爱慕您。”

小安发出冷冷地嘲笑，“真是让人感动。”

赫罗涅斯的目光却不曾落到她身上半分，而是直视着那些破损的灵魂。

薇娜尔从幽灵之主身旁离开，漫步在那些灵魂之中，最终，她停在了梅尼身前。

她用那双苍白而粗糙的手，抬起梅尼的脸。

对方眼神忧郁，沉浸在往日的悲伤当中，但看到面前这张面孔时，神色微不可查地一动。

“好久不见，大法官。”薇娜尔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薇娜尔手里的那具灵魂竟然有了自己的一点意识，他的眼皮抬了一点，“薇娜尔……”

脑中几个零星的片段拼凑到了一起。

瑞娅试图说服自己，薇娜尔和梅尼他们一样都是只剩一半的灵魂。

可事实并非如此。

可当她再次看到薇娜尔清晰而灼目的红裙的那一刻，她回到了冰冷的深海，最初建立在她心中的东西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