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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烟花(2)(1 / 1)

第46颗佟辛一动不动的,直到霍礼鸣主动松开她。

这姑娘没点羞怯,眼睛清清亮亮地盯着他。霍礼鸣无奈笑了,“给点反应啊妹妹。”佟辛摇了摇头,“不给。”……“怕你干出更出格的事儿。”霍礼鸣弯了弯唇,掐了把眉心提神,“我送你回学校。”佟辛一言难尽,“我送你回家,你又送我回学校,一来一回的,有点傻。”霍礼鸣撩眼看她,“然后呢?”佟辛定定道:“我觉得他们明天肯定还会来找你,今晚我就待在这儿。”霍礼鸣挑眉。

佟辛说:“我睡你家,你睡酒店。”“……”哪儿真让人睡酒店,霍礼鸣说他打个地铺就行。佟辛将信将疑,他平静道:“我都这样了,做不出禽兽事。”佟辛看得出来,他是真疲惫。

从后面看背影,高大依旧,却失了精气神。

到家,霍礼鸣重重陷进沙发里,仰着头,阖上眼。

佟辛犹豫问:“你还好吧?”

霍礼鸣没睁眼,只嗤声,“我就觉得,荒诞至极。”

佟辛沉默许久,“那两个人,是你,是你的……”

“是我养父母。”霍礼鸣自嘲一笑,“第二家。”男的叫齐国正,女的叫赵英。十四年前在福利院收养的霍礼鸣。两人结婚多年未生育,这才动了领养的心思。当时院长领着他们在活动室外往里看,一个一个地介绍。赵英问:“那个坐在角落的小男孩儿怎么样?”院长说:“他叫霍礼鸣,父母车祸过世了。性格很好,很安静。之前被一家人领养,但半年后又给退了回来。”“啊?为什么?”“嫌他太闷了,不过我听人说,他们在乡下找了个刚出生的女婴,想着从小养大感情深一点,就放弃了鸣鸣。”院长叹气。赵英和齐国正办完领养手续那日,院长蹲在地上,眼角带泪地摸了摸霍礼鸣的脸,“我们鸣鸣去过好生活了。”那时近乎自闭的霍礼鸣忽然抱住院长,喊了一声,“院长妈妈。”院长眼泪哗哗流,“乖,这次去了,就不要回来了啊鸣鸣。”霍礼鸣的确没再回来。

领养后第二年,赵英竟然怀孕了,一家人欣喜若狂的同时,都不约而同地考虑起霍礼鸣的去留。霍礼鸣能明显感觉到,旁人的异样目光。2006年新年。齐正国说带他出去玩,坐了很久很久的大巴车,来到一个从未到过的偏远县城。齐正国说:“你站这等我,我去给你买玩具。”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之后,霍礼鸣开始漫无目的地流浪,饿极了的时候,翻过垃圾桶,去餐馆门口坐着,服务员出来倒残渣了,他说,这个可不可以给我吃。

再后来,有高中生找他,说,你帮我去打个人,给你二十块钱。

霍礼鸣成了个名副其实的混混。

并且最可怕的是,他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有事干,有人找,畸形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被认可。它们麻痹志向,腐化少年的心,这才是真正的獠牙镣铐。佟辛怔怔开口,“直到你遇见上海的这个哥哥。”霍礼鸣“嗯”了声,说:“他是光。”是助他与前半生挥手作别的光。是带他上正途的灯塔。唐其琛伸出手,把堕落深渊的少年拽回人间。佟辛鼻子一酸。忽然理解了他那一年义无反顾地回上海。“这个哥哥是你的贵人。”佟辛说:“也是太阳。”霍礼鸣眉毛轻挑,“我不仅遇到了太阳,还捡了颗星星。这么一想,其实也挺好命的。”佟辛撇了撇嘴,不怎么坚决地怼了句,“现在这么能说,刚才干吗弱爆了。”“我哪里弱!”“你都不怼他们。”“这不是有你嘛。”霍礼鸣双手枕着后脑,闲散地往沙发上一靠,“不然我怎么看得到,这颗星星……这么护夫。”“……”佟辛振振有词,“我是新闻专业。”“嗯?”“你这种,是绝好的现实素材,方便我以后写论文。”“……”当然,佟辛不可能真睡他家,孤男寡女的也没确认关系,这不合适。霍礼鸣没勉强,但执意要开车送她。

很奇妙,这一晚他酣然入睡。次日天亮,霍礼鸣被手机震醒。

他哑声接听,“琛哥。”唐其琛听说了这件事,让他去一趟家里。到时,朵朵和西哲正缠着唐其琛下棋,一年级的小学生了,朵朵还搂着唐其琛的脖颈,一口一句“爱爸爸”把唐董哄得眉眼上扬。见着了霍礼鸣,朵朵立刻朝他跑来,小短手伸得高高,“哥哥抱。”霍礼鸣没有顾此失彼,一手抱一个,逗了会儿才放下。唐其琛眼神示意,一旁的阿姨便将一双儿女领走。“人是从宇县来的,事先了解你的情况,包括住址。”唐其琛说:“他们那年生的是个女儿,原发性心脏病,现在在医院用药保着,过得很拮据。”霍礼鸣沉静至极,低了低头。“是给钱,还是做个了断。”唐其琛叠着腿,淡声问。霍礼鸣抬起头,“哥,我自己解决,你别为我费心。”唐其琛点了头,“好。解决不了,给柯礼打电话。”正说着,温以宁从楼上下来,“呀,多久没看到你了。”霍礼鸣不正经的语气,“这么想见我啊嫂子,是不是又让我带你去纹身啊?”两人早年相识,关系不错,温以宁手腕上有个很漂亮的小狐狸,就是那会儿他带去纹的。温以宁爽朗应声,“好啊。”唐其琛侧头睨她一眼,温以宁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从身后轻轻将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唐其琛蹙眉温声:“不许。”温以宁捏了捏他,眉开眼笑,“逗你的。”转而又看向霍礼鸣,意有所指地问:“上次柯礼说,在机场见你和一个女孩儿在一起。有情况啊?”霍礼鸣坦然,“在追。”闻言,唐其琛也抬起头,“嗯”了声,“有机会带来家里看看。”霍礼鸣:“哥,借你吉言啊。”从唐家出来无所事事,霍礼鸣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往程序那儿走了一遭,吃过晚饭才回家。结果一到大门口,齐正国和赵英就等在那。齐正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竟拦着他不让走,“鸣鸣,我跟你妈实在没办法了,妹妹等着救命钱,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求你了行吗?”霍礼鸣漠然,“我妈早死了,你指哪个妈?”身后的赵英一脸尴尬。

齐正国大吼:“当年我可没申报你的死亡手续,从法律上来讲,我们的家庭关系是存在的。你,你有……”义务两个字,他卡了壳,没敢说出口。霍礼鸣太阳穴突突地跳,拳头都快按捺不住。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清脆的――“你很懂法啊。”佟辛像个从天而降的女战士,披风带火地走过来。“那咱们就好好聊聊,当年你丢弃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法律。报警,正好让警察叔叔见识一下遗弃罪的标本模板。”佟辛冷言冷语,目光像小火焰,“于情于理于法,叔叔,你哪一项有资格?要钱是吧?你家在县城不是还有一套130平米的商品房吗?真急着救命,你们怎么不卖房子啊?”“也是。比起卖房子,托点关系查资料,再花几百块路费来这儿演一出苦情戏,入股不亏啊。”佟辛冷呵,质问得有理有据,“你们可真卑劣的,觉得他一大男人要面子,不好跟你们吵闹。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真会道德绑架!”齐正国和赵英彻底失语了,面色难堪阴沉,偏又反驳不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吸引了物业保安。

佟辛拿出钱包,翻出张纸币往他们面前一丢,“钱要到了,走吧!”一块钱掉在地上,又被风卷吹到齐正国脚边,似也在应景地嘲笑。佟辛拽着霍礼鸣一路上了电梯。到他家后,她才一口深呼吸,摸着发烫的脸自言自语,“差点忘词儿了。”霍礼鸣眉眼弯了弯。“还笑。”佟辛没好气地瞪他。缓了缓,问他正事,“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报警算了吧。”霍礼鸣靠着墙,神色分外平静,“他们女儿的确生了病。”佟辛反应颇大,“难道你要给钱啊!”霍礼鸣对这些已经看得很淡了,其实这么一出戏,轰轰烈烈的,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要说多撕心裂肺,真没有。那天在电影院外头被齐正国叫住。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些碎裂的往事和细节,再借着这个由头细致入微地回忆一遍、品尝一遍,没有他想象中的酸与苦,只有漠然和唏嘘。

他明明是戏中人,但更是个清醒的明白人。

唯一触到他灵魂的,就是佟辛。以一己之力,护他尊严。

让他有一种,被人保护的真实温暖。霍礼鸣静静看着仍沉浸思索、愤愤不平的女孩儿,眼神渐渐放软。佟辛终于意识到他在看自己,不自然地眨眼,“你看我干吗?”

霍礼鸣神色微沉,蹙了蹙眉,似是沉浸在自己真实的疑惑中,然后自言自语轻声,“你说,耍个流氓会坐几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