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谢珠藏放下笔,就气鼓鼓地走到了门前。
阿梨诧异地看了谢珠藏一眼,默不作声地朝她摇了摇头:“好像还没走。”她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谢珠藏在门口站了会儿,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推开了房门。
谢珠藏本以为玄玉韫仍是背对着西殿的侧门,可一推门,却与玄玉韫四目相对。谢珠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啪”地把门合上。
玄玉韫看到谢珠藏时,本是眼前一亮,他匆匆往前走了两步。可谢珠藏这一合门,好似在他们之间拔地而起一条横亘的天堑,让他的双眸渐渐黯淡了下来。
玄玉韫如一尊石佛,杵在穿廊中央。往来的宫人都乖觉地避开了这条穿廊,往旁边绕道走。就连松烟和入墨都不敢离他太近,只敢远远地低头站着。
深秋转冬寒,风也渐入刀割,猖狂地拍在人的脸上,更是肆无忌惮地贯穿人的心口。
玄玉韫袖手垂眸,转身欲走。
身后的门,又悄悄地“吱呀”一声,像是开了。
玄玉韫身体紧绷,脚步一滞。
风声呼啸,他听不见有人怯生生来的脚步声。玄玉韫紧抿着唇,自嘲地一笑。他才想要继续往前走,就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的斗篷。
轻轻地,拉了两下。
玄玉韫浑身一僵,同手同脚地转过身去——
谢珠藏显然还是生气的,腮帮子有点鼓。可她好像又没有那么生气了,明亮的眼睛像暗夜唯一的月光,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玄玉韫抬手挡住谢珠藏的目光,自己用力地紧闭了一瞬眼睛。
谢珠藏有点儿懵,气呼呼地歪头,想要躲开玄玉韫的手。她才左顾右盼呢,就听玄玉韫低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哇!你还问我为什么出来!你心里没点数吗!
谢珠藏说不出话,只瞪大了眼睛,生气地戳着玄玉韫的胸口,试图以动作表明自己的愤慨——如果不是因为她担心玄玉韫心里藏了什么事,她才不会追出来!
绝对不会!
然后,谢珠藏就戳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谢珠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玄玉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别闹。”他的警告声一点儿也没有力度,听上去好像还含着笑。
谢珠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她翻完之后,自己都惊了一下——原来,她也会有这样小儿心性的时候。
可玄玉韫喜欢她呀,哪怕他不肯说。
在喜欢的人面前,为什么不能孩子气一点呢?
谢珠藏给自己打了会儿气,然后指了指玄玉韫的怀里,又摊开手——她想要知道玄玉韫怀里藏的是什么。
玄玉韫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眉头微蹙道:“只是一份策论。”
谢珠藏恍然大悟。
这明显就是策论写砸了,心里头憋屈啊。谢珠藏明白玄玉韫从逍遥自在的二皇子,一跃而成太子的感受。这样的尊荣,有时候,也并非他们所愿。更何况,已故的怀慜太子珠玉在前。
谢珠藏伸手捉住玄玉韫的手腕,然后把他的手掌打开,轻轻地在他的掌心写字。
玄玉韫低头看着谢珠藏的手,她不像之前清瘦,手指也养出了一点点肉来。指节玉白,指甲圆润泛着淡淡的粉色……
谢珠藏写完一句话,发现玄玉韫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气得在玄玉韫手掌上拍了一下。
玄玉韫愣了一瞬,紧接着就合上手掌,握住了谢珠藏想要抽走的手。谢珠藏吓了一跳,用力想要抽走,却发现自己不得其法。
嗷!
谢珠藏张口,努力地想发出抗议的音节。
玄玉韫低头看着她许是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唇边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行了,你别说话。再写一遍,孤好好看着便是。”他松开自己的手掌,另一只手握着谢珠藏的手腕,放在自己的掌心。
谢珠藏气得想滋儿哇乱叫。
她一点都不想写了,可玄玉韫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你——讨——厌!”
谢珠藏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地写到。
玄玉韫轻声跟着念完,哈哈大笑。
“阿梨,把阿藏的绣架搬到继德堂去。”玄玉韫朗声吩咐道,又低头看着一脸惊愕的谢珠藏,他伸手替她戴上兜帽,然后垂手握住她的手腕:“孤被父皇罚抄——”
这样丢脸的事,好像说给她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玄玉韫自然地继续说道:“你不是说孤讨厌么?那你就来陪孤一道。正好,孤的冬祀节礼,你也该准备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