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乐在封府里听到这番话时,看着皇宫的方向沉默许久。
影九在一旁弃之以鼻,不屑地哼了一声:“虚伪!”
“但天下需要这样一个把谎言一点点变真的帝王。”
直到这一刻傅长乐才发现,她当真是小瞧了宋鹤卿。
他布了这么久的局,不仅仅是想利用此事摆平党争新立内阁,他还要用方龄玉的死震慑朝野。
法不阿贵,绳不挠曲,不管这个国家最后能做到何种程度,但至少宋鹤卿已经在这一刻以极其强硬的态度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高门权贵特权不在,这是一场风暴的前兆。
“算了,我操哪门子的心。”傅长乐摇摇头,对着空荡荡的庭院高喊一声,“十三,和我去一趟大理寺。”
十三应声而落。
影九过了十年自由飘荡的日子,这些天差点在封府闷出病来,闻言露出羡慕可以放风的眼神。
“我怎么觉得你不仅仅是在躲神鉴署的人?”
丢下这一句,傅长乐也没理会愣神的影九,拽着十三晃晃悠悠出了门。
带着快走两步就要可能吐血的傅长乐,这一次十三自然不可能翻墙,傅长乐也没偷偷摸摸的意思,直接到了正大门口自报家门:“我是俞子青,我想见方龄玉。”
俞山南一案告破后,后续事宜全部移交给了大理寺。
傅长乐这一次过来,就是专程来见被关押在大理寺的方龄玉。
本来按照规定方龄玉是不允许人探视的,但考虑到俞子青是俞山南的独女,大理寺卿将十三拦在外头,破例允许傅长乐进了大牢。
方龄玉在大理寺并未遭受什么苛待,独间牢房干净整洁,傅长乐到的时候,这位曾经的丞相大人手里还拿着一本古籍看得津津有味。
那古籍颇为眼熟,傅长乐看了一眼,率先开口:“这是送给父亲的那一本?方大人倒是有闲情逸致。”
“那两本古籍难得,在将原册送去给你父亲前,我让人抄拓了两本。”方龄玉放下手中的书,感慨道,“之前一直忙的没时间看,现在倒是能静下心来细品了。”
他心态好的超乎意料,仿佛他现在还是那个在丞相府高高在上的方大人,而非被判秋后问斩的阶下囚。
方龄玉一弹衣袖,语调平淡道:“你过来是想问什么?你父亲之死确实是我让人动的手,神鉴署查出来的东西大体上都没错,若你是想问我杀他的理……”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过来,是想问王柱。”傅长乐上前一步,抬眼沉声道,“王柱的死,是你让人动的手?”
方龄玉许是愣了一下才从脑海里扒拉出这个名字:“俞山南的那个书童?手下人蠢的弄出一封什么血书想把事情推到方庄翰身上,等我知道这事时,人已经死了。”
其实从一开始方龄玉就做了两手准备,立黄昏之毒这种久未现世的秘药若是查不出来自然最好,若是神鉴署有些本事查下去,他也留了后手将所有线索引导到方庄翰身上。
只是没想到方庄翰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行事却颇为谨慎敏锐,引导的线索全被他不着痕迹全部擦掉,只剩下半瓶提早埋在庭院树根下的立黄昏。
这种情况下多做多措,更何况他们下毒手法隐秘,神鉴署的人将俞山南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根本意识不到问题是出在那两本古籍上。
因此方龄玉根本没打算有所动作,只是他能稳坐钓鱼台,他手下的人却先沉不住气了。
在青山书院外侧监视的人看到王柱从俞子青的院内出来,嘴里还愤恨不平地暗骂了一句“方老贼这个杀人凶手”。
这简直送上门来的机会,方龄玉的人知道神鉴署急于结案,只要顺势将方庄翰庭院内的那半瓶立黄昏揭露出来,如此铁证在手,神鉴署绝不可能轻易松口。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王柱本就在心里认定了方庄翰是凶手,方龄玉埋在青山的钉子顺势引导,半真半假说当晚亲眼看到方庄翰下毒藏药,只是碍于方庄翰在青山书院的势力不敢揭发,生怕自己遭到报复。
十二三岁的少年,又满腔热血要为惨死的恩人报仇,所以那一封半真半假的血书,确实是王柱心甘情愿写下的。
他做了自以为正义且正确的事情,然后葬送了自己的一条命。
在俞山南之案告破之后,没有人在意这样一个小小的书童到底死于谁手。
而傅长乐这一趟不为别的,只为替这个没有机会再长大的孩子,问一个真相。
“最后一个问题。”傅长乐按了按自己又有些发闷的心脏,轻声问道,“立黄昏之毒已失传百年,方大人又是如何弄到的?”
方龄玉今日配合的很,手上重新拿起那本古籍,有问必答道:“南海的千亿山庄,这两年那里出了不少有意思的玩意儿,立黄昏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