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顺利过关，让陆送秋卸下不小压力。七月份，已经迎来暑假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各回各家了，学校里眼见着空荡了不少，三号食堂的打饭窗口都只开了六个。

章老又找陆送秋谈了一次，给了一些有关转系的建议。燕戏的院系设置简单，可供陆送秋选择的不多，尤其对于相对都要求专精的实践性艺术专业来说，转系并不容易。

“你形体没问题，对表演的理解也很灵敏。如果是我，我会建议你试试表演系的下设专业。他们是燕戏的第一大院系，你能接触到的机会会更多。”

“暑假很长，不要虚度，多做些尝试，多去看些东西，总是有用的。”

梅征前途坦荡，专业第三没有压力。坚信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梅舍友一边欢快地收拾着回家的行李，一边还不忘向陆送秋泼洒鸡汤：“我看章老说的挺对，请你走出宿舍楼的大门，看看我们学校里那些多么丰富的社团，还有各种活动，还有漂亮小姐姐！电影院剧院暑期档扎堆这么多电影剧目呢，宿舍的天花板没什么好看的！”

陆送秋躺尸一样盯着天花板的伤春悲秋行为被他打断，幽幽开口：“我不喜欢漂亮小姐姐。”

“兄弟，这是重点吗这个！”梅征费劲巴拉拆着被罩，嘴上还在吐槽他，“我知道了，所以你果然跟卓方燃有一腿！”

“跟他有关系吗！我跟卓方燃八百年没见过面了！”陆送秋从床上弹起，激情控诉。

“哎哟嗬，发声位置不错，情感挺到位，很有抑扬顿挫，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辛明一推门，陆送秋这一嗓子直冲耳膜，辛师哥如此点评道。

“别嗷嗷跟人家八百年没见了，你俩马上就能见了。”言臻跟在辛明后面进了宿舍，从双肩包侧袋掏出两张票扔到陆送秋床边。

“音乐剧？”陆送秋看了一眼票面。

“音乐家和医生互相拯救的故事。”辛明师哥贴心解释，“来自卓方燃的盛情邀请。”

“今天晚上七点半。”言臻师哥强调时间。

陆送秋盯着白色票纸上印着的清晰的黑色铅字，只觉脑袋里忽然泛上来一阵从深处钻出来的刺痛。那阵刺痛顺着他的血管，一路向下，冲进心脏，激得他心脏像被一只手捏紧一样瞬间一下紧缩。陆送秋眼前一黑。

将近两个月前在舞蹈楼门前的不适感又一次袭来，眼花缭乱的画面重重叠叠地在陆送秋眼前展开。陆送秋努力想想看清出现在他眼前的每一个画面，但画面快速闪动带给他的只有难以忍受的眩晕。

就在他打算不再纠结这些包围住他的莫名其妙的画面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从画面流中跳出来，在陆送秋面前停住。

陆送秋几乎是下意识地盯住了它，接着被它吸了进去。

一个贴满了乐谱的蓝色舞台，舞台深处是一架钢琴和影影绰绰的古典乐队，正中央追光下面有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观众。陆送秋察觉到身边坐着的人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他侧过身，看到了卓方燃兴奋难抑的侧脸。

舞台中央的人要转过来了。陆送秋意识到自己正在向前探着身体，想看清楚舞台上那个人的样子。舞台的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陆送秋眯着眼睛，一定要看清他究竟是谁。

倏地，愈盛的白光彻底把他笼罩进去。陆送秋被送到了签售会的现场，背景板印着的正是他刚才看到的音乐剧的海报。他感受到自己正在手忙脚乱翻着场刊本，面前的男人正在抬头看他。

陆送秋迫切地想要看清男人的样子，可他气愤地发现画面中的这个自己连一点要抬头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画面中的自己终于翻到了要签的那一页，陆送秋意识到这正是对应的演员剧照。

正要仔细看时，又是一阵白光。

陆送秋被人捏紧了腰，摁在某个房间的墙壁上。这一情景让陆送秋意外不已，他甚至没意识到画面中的这个自己剧烈挣动了几下，之后就被面前这个他非常熟悉的人用小臂直接死死箍住。

等陆送秋有所反应的时候，他听见那人的声音贴近自己耳朵。

“你喜欢他。”

陆送秋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像是一桶冰水从头顶倒下去，四肢百骸都被凉透。他保证他从没听过卓方燃用这样不容置疑但又难言悲伤的语气说过话。

他是谁？

显然场景中的这个自己知道答案，但外来者陆送秋毫无头绪，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或者是爱上什么。

陆送秋想知道答案。他尽力不去在意目前的自己和卓方燃之间怪异的沉默挣扎着的气氛，他庆幸自己此刻的上帝视角，足以看清楚整个房间。

然后他自己手边的方桌上发现了两张叠放在一起的演出票根。

陆送秋看清了票根上的时间——一年后的今天。然而不等他再有什么反应，陆送秋随即就被直接弹出了这个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场景。

——

陆送秋又回到了那片浓重的黑暗中，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刚才他经历过的那些，依旧在他眼前疯狂闪动。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到一年后的未来，他也没法确信那些是真实发生的，也不能说服自己那些都是假的。

舞台上的音乐、卓方燃的声音和他的手、场刊的铜版纸、带有纹理的墙所有这一切，他在那几段画面中感受到的一切触感、声音都是真切的。陆送秋不愿承认这一切和他脑海中被埋藏的很深的东西有所呼应。

他觉得这有可能是梦，梦给人的感觉往往也像是亲临其境一般。

可灵魂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扯着嗓子对着他的耳朵尖叫，这并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