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妩却与初次受召入宫的宋婉柔一样,进来便先给她行礼问安。
步鸢三两步走过去,扶她起来,然后一把抱住她,眼泪立即就落了下来。
“姐姐,我好想你。”
她声音哽咽,满含思念和重逢的喜悦。
叶妩拍拍她的肩,眉眼柔和下来,“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要让碧婵看笑话了。”
步鸢松开她,吸了吸鼻子,咕哝道“笑话就笑话,反正在姐姐跟前,我不嫌丢人。”
碧婵捂唇轻笑,然后很自觉的走了出去。然后她就愣住,“皇”
秦止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碧婵回头看了一眼,恭敬退下。
殿内,步鸢拉着叶妩坐下,一晚上的隐瞒惊恐茫然沉重消失无踪,只剩下满心欢喜。
“叶姐姐,你这两年过得好吗我听说你和你父亲联手抗击南蛮,立了大功,如今是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了。我现在可算是知晓你在战场上的风姿了,你穿军装的样子真好看。”
她像个孩子一样,叽叽喳喳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高兴得语无伦次。
叶妩想起她初进宫的时候,寡言胆小卑怯内向,后来跟她们一起在未央宫聊天,也都是很安静的当个倾听者,很少这么聒噪。
“我很好,放心。”叶妩语气一如往昔,还是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形象。
步鸢又有些心酸,靠在她肩上,没说话。
叶妩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轻声
问道“阿婉都写信与我说了,陛下将你重归本宗,还封了你弟弟为长平侯,这两年一直对你恩宠有加。”
步鸢鼻音很重的嗯了声。
“九陛下待我很好。”又补充了一句,“特别好。”
“那就好。”
叶妩眼角微弯,“今夜的事,你吓坏了吧”
帝王旨意在一个月前就下发南疆,叶妩的使命是捉拿叛贼阳陵侯,但她其实并不太清楚今晚宫中之事,只大约猜到必然与那位去年住进宫的阳陵侯小女儿钟瑶有关。所以来之前,她特意打听过。
步鸢抿了抿唇,“我只是有些意外。”
叶妩多了解她啊,当即就问,“在跟陛下怄气”
步鸢想了想,“也没有,只是只是当时看见赵太淑仪满身鲜血的倒在杨贵太嫔怀里,我我心里难受。”
秦止对付谢家对付钟家,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可让她瞧见那样血腥的一幕,还是后宫无辜女眷,她心里确然有些抵触。这样的抵触心里,甚至超过了被利用的愤怒失望。
可她又无比清楚的知道,秦止没错。
他是一个帝王,他有他的谋略和安排。没有什么是比阳陵侯指使女儿谋害皇后,进而大军围攻逼其谋反更合适的理由将其抓获。
而且说起来秦止对她也算不得上利用。
她未伤一分一毫,甚至根本无需参与,只需要恰到好处的扮演无辜不知情的角色,就足够。
秦止要利用的,只是她皇后的身份。
她并未有任何损失。
也可能是近两年里那个男人对她太好,咋然被这样设计,她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叶妩大底能猜到她的心思。
“阿鸢,你要知道,他不止是你的丈夫,还是一个帝王。”她语气轻柔低缓,说“进得这宫墙的女子,无论是否心甘情愿,注定要依赖帝王生存。陛下待你,算是十分荣宠。他让我留下来,便是怕你难过,可见陛下多在意你。”
步鸢跟她不一样,她远离皇宫可以逍遥自在。而当今和先帝也不同,这两年种种,足以可见帝王情深。既然注定要在这宫墙内度过一生,许多事,就没有计较的资格。就如同,曾经被逼嫁入东宫的她一般,不也是改了脾性,做一个旁
人眼里温柔贤惠的贵妃
好在步鸢本就非跳脱叛逆的性子,她最挂念的,无非就是宫外的弟弟。如今孩子也有了,看陛下的态度,多半很快就会册封太子。
当今非昏庸之辈,朝中也再无权臣,太子一立,步鸢母子在这宫中地位便无人可撼动。
“我知道的。”
步鸢垂下眼,“陛下待我很好,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和业儿,我没怪他。就是在宫里过惯了平静的日子,有些不适应我今天去见了赵太淑仪,她好可怜,钟家倒了,赵家也逃不过,以后她连名义上的家都没了。这世上那么多可怜人,却还要进宫来蹉跎余生,她什么都没有了,以后该怎么办呢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赵家却连个念想都不肯给她。姐姐,为什么人性就这样不堪”
叶妩无言以对。
步鸢与她说了赵太淑仪的身世,刻意省去了她和钟泽那段过往。她怕叶妩会联想到和步桓的曾经而伤心。
叶妩听完一阵沉默,“这世上路千万条,并非人人都有选择的余地。赵太淑仪,她今夜受此牵连,非你之过。而且她献计除了钟瑶,陛下会恩赦她的。”
“嗯。”
秦止之前就说过,不会牵连赵太淑仪。
他从未对她食言。
步鸢抿了抿唇,犹豫了一瞬,小声问道“你方才见着陛下了,他在做什么”
叶妩好笑道“我看我今天也不用住在宫中了,这就去请陛下过来”
步鸢脸红,娇嗔道“姐姐”
叶妩不再打趣她,“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咱们姐妹好不容易重逢,自然要好好叙叙旧。对了,你的孩子呢我进宫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呢。”
步鸢便领她去了内殿,秦业已经睡着了,安静的闭着眼睛,粉嫩嫩的脸蛋已有其母的影子。
叶妩一见就十分欢喜,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点点那孩子的鼻尖,压低了声音说道“像你,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
步鸢莞尔,却道“还不到百天呢,哪里就看得出来像谁长大了才晓得。”
两人一别近两年,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快子时,步鸢才实在抗不过困意,渐渐入眠。
等她第二天醒过来,叶妩已经走了。
就像那
年先帝遗诏恩赦六宫,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姐妹们全都离她而去。
步鸢想起昨夜临睡前问她此次回来会在京城住多久,没等到答案,就睡了过去。
秦止是快到午时才来的未央宫。
阳陵侯伏法,赵氏一族在广阳为非作歹,帮着阳陵侯贪墨军需,且屠杀灾民等罪行也被送上帝王案前。
阳陵侯削除爵位,夷三族。
赵氏因早入宫中,且保护皇后有功,可予以赦免。等伤势痊愈,去法门寺修行,为先帝祈福。
做完这一切,他才踏着沉重的步伐迈入未央宫。
步鸢正在哄儿子,眉目含笑,侧脸温柔。让人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字。
秦止有些恍惚。
步鸢已抬头看见了他,冲他笑笑,“我说业儿怎么突然这么兴奋,却原来是知道他父皇要来了。”
她语气轻快带着揶揄,全然没了昨夜的疏离。
秦止松了口气,笑着走进去,很自然的从她手中接过儿子。
“他今日可有闹”
“九郎不是说他像我吗,最是乖巧不过了,怎么舍得让我这个做娘的操心。”
她唤的是九郎,不是陛下。
秦止抬头看着她,“珠珠,可是不生我气了”
“我何时生气了”步鸢眨眨眼,将头靠在他肩上,道“都说了,我素来胆子小,看见别人吵架都要躲得远远的。昨夜那般情形,确然是吓着了。”
她用脸蹭了蹭男人的肩,又有些委屈的说道“你来的时候,杀气腾腾的,像是要吃人,我当然害怕嘛”
秦止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搂过她肩膀,郑重道“是我的错,我保证,这样的事,再无第二次。”
步鸢轻轻嗯了声,又笑着与他逗孩子。
午膳时秦止依旧体贴的给她布菜盛汤,两人还如从前那般恩爱情深,如胶似漆。
昨夜那片刻的隔阂,转瞬便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