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央掸了掸衣袖,沉声道:“将军,时不待我,攻城吧。”
关键性一战,若能活捉秦止或者将他斩于马下,敌方必定军心大乱。有秦琰在手,沈越的大军必定一路南下,直捣黄龙。
“沈将军。”
秦琰忽然拔高了声音,“欠淑妃的,欠你们沈家的,是我。该死的,也是我。苏沉央,他狼子野心,不可轻信--”
苏沉央抬手抽出一将士的剑,直逼他喉咙。耳旁箭矢呼啸而过,下一刻,他手中剑已被打落在地。
沈越猝然望去。
秦止收弓,目光冷如霜雪。
“沈越,朕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现在投降,放人,朕可恕你妻儿无罪。你若冥顽不灵,沈氏三族以内,均要为你陪葬!”
见过谢家结局的人都知道这位君王有多狠,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沈越早年不得意,秦止慧眼识珠,向他的皇兄举荐,沈越才得以出头。秦
止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忠心,早年对付谢家,他也有功。
再加上他非世家出身,性情耿直,知恩图报,秦止才信重于他,将漠北尽数相拖。却不想陈年旧事被揭开,他一怒之下,竟举兵谋逆!
秦止说那话,并非仅仅只是因为秦琰被他所擒。他确然觉得沈越是个人才,感念其功德,并不愿赶尽杀绝。
可走到这一步,沈越已无回头余地。
“当年陛下的知遇之恩,沈越从未忘记。”他静默半晌,沉声道:“但舍妹之仇,亦不得不报。”
为了个女人就发动战争,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简直是疯了。
这是秦止这边将士们的心声。
“沈越,你忘记当初寒微之时陛下是如何待你的?如今你却听信他人谗言,恩将仇报,你良心何安?”
“狼子野心,小人必诛。”
“奸邪宵小,死不足惜。”
这方将士们群情激愤,破口大骂。
秦止抬手,所有人同时噤声。
沈越看在眼里,心中已知自己再无胜算。军中将士对秦止的崇拜和敬畏,已经昭示了他们的立场和态度。即便秦琰在他手上,这些人也只认秦止为君。
秦琰这个皇帝,何其失败。
然而他并不在意,反而还很高兴。
“公道自在人心,行谋逆之举,只会受万人唾骂,将军统御千军万马,却忘记了,人心所向,才百战不胜。人心向背,终将为万众唾弃--”
他忽然跑向城垛。
挟持他的两人未料他有此举,怕伤了他,当即松手。
秦琰顶着呼啸的风,冲千万将士大喊。
秦止微微恍惚,那日情景历历在目。那个瘦弱的男子双手扶着城垛,明明咳得那么厉害,却字字清晰,声声凌厉。
他说:“窃国谋权者,乃奸臣苏沉央与叛将沈越。”
他说:“我自知无才无德,不配为君。而皇叔心怀天下,众望所归。”
他说:“江山无二君,未免动荡,我炸死离宫。”
他说:“退位诏书乃我亲笔,皇叔未曾逼迫。”
他说:“尔等均为我大齐将士,当忠君爱国,助陛下斩杀宵小,还天下太平。”
他说:“我,是罪人。”
他说:“今以我一己之身,赎吾之罪。”
然后他站上
去,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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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之上刀枪冷剑,尸体遍地,被脚踩,被马踏,甚有完整者。
秦琰,也不例外。
他从城楼跳下,秦止当即发兵攻城,找到秦琰的时候,他尸首已被践踏,双腿骨头碎裂,左手几乎摔断,腰椎骨折,头破血流。
昔日清贵温和的帝王,面目全非。
门见深烧了沈越的后备军需,而沈越兵力不足,双方夹击,很快就败了。
他于城头上举剑自刎。
苏沉央被秦止所擒。
门见深一身鲜血,将一封血书交给了秦止。之前沈越将他单独关押,就是以此要挟秦琰。后来秦琰松口,唯一的要求就是见门见深一面。
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他们只见到了最后的结局。
秦琰赴死,门见深看着那具血色斑斑的尸体,未置一词。
这段不容于世俗的恋情,在十年之后,终于走到尽头。
从此,阴阳相隔。
步鸢沉默了许久。
“他走了?”
“嗯。”
秦止说:“老三生于皇室,死后也应葬于皇陵。门见深是不能留下的,他不希望老三在死后,还要背负污点。”
那一刻门见深的表情,让秦止很受触动。
他自觉心如磐石,却也知晓情之一字。痛失所爱的滋味,常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他说还有未尽之事,办完了就去守皇陵。”
至于是什么未尽之事,门见深没说,秦止也没问。
这段时间他总是想起往事。
“当初让老三选妃,虽是迫不得已,但我也抱有一丝希望,老三能回归正途,将来若有子嗣,我必当辅佐其登临大统。谁知道他是个驴脾气,耗了三四年,还是那个样子。”
与脾性无关,不过情之所钟罢了。
步鸢心中如是道。
……
秦琰跳城楼之前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飘入数万将士耳中,又有血书为证,所以大臣们未置一词。
沈家上下皆被株。
秦止迅速处置了沈氏余党,他一走半年,内阁将堆成小山的奏折送上来。
等他忙完后,已近年关,又是新一轮的忙碌。
此前因为战事,方从雪和宋晗的婚事被耽搁,如今战事结束,两人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除夕宫宴之时,她见到宋婉
柔,宋婉柔说:“北方捷报传来的时候,我娘就在看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三月十六。那时正好天气暖和,适合办喜事。我二嫂要生二胎了,大哥也康复了,三喜临门,我娘最近高兴得很。”
她眯着眼睛靠在美人榻上,“圆圆去年生了个宝贝千金,咱们三都是做娘的人了,现在就差阿雪了。等她过门,隔个一两年没准儿就替我三哥生个一儿半女,到时候可就热闹了。哦不对,那时候我得叫三嫂了。哎呀呀,这一时还改不了口,回头叫我三哥听见了,肯定要说我。”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虽然秦…算了,人死如灯灭,我不说他坏话了。不过话说回来,阿雪还真是了解他。这个人虽然懦弱了些,关键时刻倒是大义凛然不畏生死,也算全了皇室颜面,没让他的老祖宗们蒙羞。”
“以前我总看不上他,现在人没了,倒是有些唏嘘。想想那时候咱们在宫中,以为下半辈子就这样了,谁知还能有另一种生活呢?”
说到这她又叹了声。
“就是不知道圆圆何时回京,咱们四姐妹,已经好多年没能重聚了。”
步鸢眼神微黯,随后又笑道:“会的,一定会有重聚的那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写方姐姐出嫁咯,然后就是圆圆和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