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观唇角渐渐现了一抹轻蔑,不知是嘲讽他人还是自己。
“也罢,你非要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他叹口气,伸手要去拿酒壶,却被按住,秦临的话音充满关切:“嗓子疼别喝酒了。”
说罢,他用炉子上烧开的水沏了茶,倒出一杯,自己吹了几口,递到段止观手上。
“你离远点。”段止观往一旁缩。
秦临只好去后头坐着。
抿一口茶,只有最上面薄薄一层是能入嘴的,下头那些蒸出雾气,氤氲在人眼前,阻挡了外界的真实。
“上次你问我,为什么与过去相比,和你有关的事最苦,你想出答案了么?”
身后的话音晦暗不明:“没有。你的很多想法,我都弄不懂。”
“其实很简单,”段止观轻哼一声,话音超然,“过去欺负我的,都不是我在乎的人,所以疼完了也就过去了,伤不到我。”
“你么,呵……”
他自顾自地笑了,笑得很夸张,笑容里全是讥嘲,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埋了这么久再挖出来,还是疼啊。
他放下手中那杯发烫的茶水,拿起酒壶,也不用杯子,径自往口中倒了小半壶。
身后的脚步声快且凌乱,那人握住他拿酒壶的手,担忧道:“酒不是这么喝的,你快别灌了。”
段止观用拇指抹去唇边酒渍,并不回头看他,“我这些年就积攒下这点力气,一件事都给我用尽了。去年七月、八月的时候,我所有的精力都用于维持自己不发疯,再后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你就理解为我一蹶不振吧,摔死了,心如死灰。”
刚才灌得太猛,酒气往上返,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秦临连忙拿起茶水,给他喂到嘴边。
他喝了一口便别过头去,“我说这些只是回答你的问题,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想明白了,这事你没错,要怪就怪我自己蠢……哎你干什么!”
秦临将他拉下座来,“你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先别问。”
“这样出去会让人看到。”
“没关系,一次两次的,不会惹人生疑。”
他给段止观系好外衣,示意他跟自己出门。
虽然灌了不少酒,这会儿酒劲还没上来,段止观神智尚且清醒。走的仍然是上次那条路,沿着湖边一直向前。
想想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其实挺畅快的。
憋太久了,烂在肚子里容易发霉,拿出来晾晾,反而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也就疼一下,疼完了,不想了,也就过去了。
而且和秦临本人谈这些,多多少少有点和解的意味。犹记得刚来金国时同他水火不容,而现在发现他也没什么大错,又受了人家那么多恩惠,不好再把他当做仇敌。
那就当做盟友吧。以后各自回去了,没准还能靠二人在金国的情分救一救两国关系,也挺好。
他闭了闭眼,眼前却忽然闪过初见秦临时他那个灿烂夺目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了,脚下一个趔趄。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秦临上手扶着他,一直带他走到湖的尽头,然后拐进那片树林。
“止观,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说着,挑了一棵树,脚下发力,在半空中抱住树干。
——又上树了?!
段止观找了另一棵树,靠在上面抱着手臂看他。秦临身手敏捷,虽说是爬树这等下里巴人的事情,配上他那副容貌气度,也平白生出几分风流雅致。
很快他便爬上最高处的树枝,在那里停留了好一会儿,似是在仔细挑选树叶。
挑完了,他直接从树枝上跃下,稳稳在地上站好,一点声音也没有。
——上次摔下来果然是故意的!
接着秦临又换了一棵树,爬上去,挑叶子,再下来换一棵。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他捧着一堆叶子过来,给段止观看。
段止观没去看叶子,只看了看那个人。他额头上满是汗水,脸颊红扑扑的,还微微喘着粗气。
这人身子结实得很,舞刀弄剑的时候,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把自己弄这么累,为了摘几片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