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被挂在山崖边上孤零零的歪脖子树上,山风吹着她的碎发,拂在面颊上若有若无的发痒,这种微小的触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变得异常清晰,清晰得让她难以忍受,哪怕是快点掉下山崖也痛快些。
这是第几次呢。
苏念为了分散注意力,有些百无聊赖的计算着。
好像自打跟着江月白从山谷出来,一切就糟糕了起来。
先是面对他的仇家追杀,赶路对于没有武功的苏念来说本就辛苦,还得面对层出不穷的暗杀手段,一个月的路程下来,养成了她打尖住店都恨不得找到厨房自己做菜的习惯……不过讲道理这点怪在江月白身上是有点迁怒,这是她跟着他出谷必然会面临的情况。
那后面从回到江家,知道江家已经为他娶了青梅竹马的陆宁心为妻算做第一次吧。
江月白认了这个妻子,他必须认。
因为在江月白生死不明的三年里,外界所有人包括父母都认为他死了,陆宁心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毅然决然的以绝食相逼,在江家长跪三天三夜,最后抱着江月白的牌位嫁入了江家。
当江月白带着苏念回来的时候,陆宁心已经为他守了三年寡。
面对这样的决绝的深情厚谊,与苏念在山谷一年的情缘,不仅浅薄,更充满着无知的罪恶。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离开山谷,与大名鼎鼎的江月白有了牵扯,算半只脚踏入江湖的苏念,不可能再回到曾经隐居的生活中去了。
陆宁心甚至真诚的来请求过苏念,嫁给江月白,与她一起作为江月白的妻子,她愿意退居一射,对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能够容忍并且尝试着去喜爱江月白所喜爱的。
这样的情感,苏念是理解不了的,也比不了的,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陆宁心也不算有错,那错的就是江月白。
江月白也说过,她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她说谁错就是错。
第二次是什么时候呢?大抵是在她被魔教掳走,江月白只身来救,却见到形销骨立、身中奇毒的魔教前圣女魏瑶的时候。
三年前所有人包括父母都断定江月白已死,那是因为他不仅身受重伤,还中了魔教至毒,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哪怕他是屡屡创造奇迹的江月白。
结果是魏瑶救了他,她用秘法把毒转嫁到了自己身上,照顾了生死不知的江月白一年多,直到被教中人发现,不得已拼死将他送走,才有了后来被苏念‘捡漏’,在山谷中生活了一年的事……
得了,连救命之恩都比不过人家。
现在被吊在崖上,命悬一线,与另外两女放在一起,作为要挟对付江月白的筹码,是第三次。
真要计算付出程度,倒是她苏念占了便宜,所以两女先被江月白救下,也是应当。
三次,也该是最后一次了。
想着想着,苏念甚至没忍住自嘲的翘了翘嘴角,她这被黑发掩映得若隐若现的笑容,落在了此时在场的其他人眼里,又是各有滋味。
一只冰冷的大手用力抬起苏念的下颌,男人手上的佩戴的尖锐铁甲轻易的划伤了苏念吹弹可破的皮肤,沁出点点鲜血,更添一分残虐美感。
“可惜了,这样的美人……若不是地点不佳,我倒是想当着你的面消受一番……”
苏念没有去看抓住自己的男人,那走投无路的困兽之态,她被抓来的路上已经看得够多了。
她看向对面的江月白。
哪怕是在江月白在山崖下被她救下时,也没有此时这么凄惨狼狈,不知道与他三年前那一次有没有可比性。
青年剑客青衫尽湿,半跪在地,整个人像是刚从鲜血里捞出来,即使如此,他的背脊依然挺直,如同他右手中染血的长剑一般,孤独清傲的立在哪里。
额前散乱的黑发下,俊美面容被鲜血、尘土交错,唯独那双眼睛,如天边最高最远处的寒星。
江月白肩上、手臂、小腿、大腿……错落着大大小小的暗器、毒伤,这是为了第一时间救下陆宁心,强闯陷阱,以伤换伤造成的;在他胸腹间,还有一个被剑刺穿,血流不止的窟窿,这来自他手中不常出鞘的剑,为了交换魏瑶,他毫不犹豫的反手将它刺入身体。
“魏行殷,放开她,你还要我做什么,直说罢!”江月白此时气息不稳,声音里依旧有着那股说不出的韧劲与意气。
苏念可真是喜欢他的声音,像喜欢山间的清泉,像喜欢竹林的微风,哪怕到了这时候,也依然喜欢听。
魏行殷笑起来,看向掌中的苏念,又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陆宁心,最后用复杂的目光在同父异母的妹妹魏瑶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寻常人如果任得一个这样的红颜知己都够叫人羡慕,你却拥有三个,还都甘愿为你而死,江月白,你可真叫人嫉妒,不过……”他啧了一声:“你认为你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能拿来交换的吗?”
江月白眼神挪动,找到苏念的眸光。
风好似静了片刻,青年唇角倏然展开一个笑。
像当年与苏念在山谷初遇时一样,温和疏朗,落拓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