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方策快要不行了，赶紧拿出了面口袋。小白跺着脚数落他，“哥，你拿收魂袋干么？还不快救救方公子……”
“救？我只会收魂，不会救……”
方策用力握着我的手，他应该是很痛苦，不过他还是对我轻轻地摇着眸，告诉我不用担心，他反正也不会死。
我知道他不会死，可他会痛啊！这个傻瓜，为什么要替我挡了那一掌……他的身体渐渐淡去，我手上交握的手也在消散……
方策走了，他真的走了，这次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老黑在我周围转悠了很久，鼻子嗅了半天，“咦，方策的魂魄呢？”
殷姣跌撞着走了过来，脸色惨白地问我，“方策他……”
“他没事，只是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里……”我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倒下。事情还没有了结，我就还得继续下去，“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些吓晕过去的官员和太监，醒过后，居然全然忘了刚才的事情。后来的入陵都按照正常的礼制进行，那个道士也再没有人注意了。
我们回不了紫禁城了，也不知该去哪里，最后只得去了小树林的结界里。只是冰棺消失了，看来是大明王菩萨收走了——
他既有空来收冰棺，为什么不过去帮帮我们？
黑白无常没空陪我和殷姣唠嗑，这么多鬼魂，有的他们忙一阵子了。
我和殷姣两相无语地坐到了地上，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是方策的影子。他到底回没回去？那个追梦仪会不会出现什么故障？
还有，身死回去这件事，我们以前从来没遇上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他回不去……
我越想越乱……还有殷姣的事，她到底是不是殷晓勤？
我问殷姣，“舍利子跑进了子方的棺材里，我们要不要取回来？”
“盗墓会惊动亡灵，是对死者的不敬……”殷姣摇摇头，“只能等着子方投胎以后再说了。”
她托着腮，思忖道，“我不杀佛人，佛人却因我而死，看来这次的债我还得自己还才行……”
我挺起了脖子问她，“你打算怎么还？”
殷姣想了下，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还债只有两种方法，一是以身还债，二是以钱还债。不过依我看，子方来世也未必是大富大贵的人，所以……”
我咽了口唾沫，接道，“所以你打算嫁给他？”
她果然是殷晓勤，张胜讲过，说殷晓勤在他家被房梁砸了八次，居然都没事。我当时以为是九命猫妖，可没曾想，居然是九头虫。
这样说来，被房梁砸了八次也不是偶然，说不定是她在暗中跟那个石头精斗法。
可是这一切我却不能现在告诉她……
“就不能不还这个债吗？”
殷姣唇边的笑意更重了些，却笑得很无奈，“其实这次我用元神制压石头精，跟唐僧取经无甚差别，都是在历劫，劫数过了，我自然能得佛印加身。如果我不还子方的债，恐怕是无法度过这次劫数……”
“太深奥了，我不大明白，但是，还是祝福你吧。”我笑得也挺勉强，他们这些妖神的世界，我真的弄不大明白，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看看方策。
看到他，我才能安心。
这个晚上，太静了，静得我和殷姣连彼彼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她说她已经一千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星空了。我却说，这一千多年，我也没有天天看星空。
或许历史的更迭与我们的关系真的不大，我们见证不了历史的改变，我们能见证的只是明天的改变。
慈禧殡天后，溥仪登基，他是大清朝历史上最后一个皇帝了。
桂公府便不再以前那样辉煌了，门可罗雀，听说他的女婿现在都敢大声讲话了。
我没有再回桂公府，和殷姣在树林里呆了几日，总觉得这里的事情到这里也算结束了。殷姣说她要回一趟九头虫族里，见一见自己的父母和族人，问我要不要一道同行。
她大抵也看出来了，我现在也属于无事可做的。
我正犹豫间，感觉意识一阵地动天摇，我知道自己是回去了。
临消失前，我告诉殷姣，“我和方策一定会来找你的……”
我看见殷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消失，我的眼前如坠入了万花筒一般，缭乱地眩晕。
意识回潮时，我已经身在方策的实验室里，小白龙和方策都在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
我看见方策的时候，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直接从床上扑进了他怀里。
“你吓死我了，我真的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呜……”
我哭得梨花带泪，小白龙有些尴尬道，“要不，我回避一下？”
方策轻轻推开了我，看着我，他还一阵好笑，“你哭起来真难看……行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我哭着哭着，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抹了两下眼睛，我狠狠捶了他胸口一下，“算你的追梦仪好用，要不然你就真的见阎王了……”
方策双手插在口袋里，挑着眉道，“我们现在还真得去见一见阎王了，还有张胜，我猜想，张胜应该就是子方的转世……”
“没错，殷姣亲口跟我说的，她打算以身还债。”
小白龙也是在方策回来后，才跟他讲了大清朝发生的事，以及殷姣以元神制压了石头精一千多年。
小白龙听完唏嘘不已，从不认为自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妹妹，居然还有这个勇气和毅力。
“可是她最后到底有没有除掉石头精，我们不得而知，”方策看着我，笑道，“我怕你一个人留在那边会有危险，所以提前摇醒了你……”
我一怔，原来我回来并不是因为梦做完了，而是方策将我摇醒了。如果他没有将我摇醒，是不是我会跟着殷姣一起等待着子方转世，那样我就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算了，反正醒都已经醒了，而且我也挺想再见到方策的。
“行吧，我们去趟地府。”
我和方策刚从实验室里出来，便接到了老妈的电话，她像个追踪仪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监控着我们。
“格格，你是不是打算和方策同居了？你跟妈直说，妈思想开明的很……”
我……
“不是妈，我最近正在跟方策搞一个科研，你想多了，我们不是……”我下意识地闭嘴，免得老妈唠叨，“行了，晚上回家再说。”
我迅速切断了电话，深深吁了口气。看来把方策扯进来真不是明智之举，这以后我还不得被老妈烦死。
方策正在和小白龙密谋着什么，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倒是兴灾乐祸道，“你妈是不是晚上让我去你家吃饭？”
我抿着唇眯眸警告他，方策笑得那叫一个漂亮。
到了地府，那阎王爷全家旅游还没有回来，也不知是去了美国还是伦敦。
判官帮我们查了一下张胜的生死簿，确定了张胜就是子方的转世。我们也确定张胜的红眼病跟那个石头精有关，只是判官说，他们已经用术法将张胜全身都查了个遍，并不存在鬼怪之说。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找出殷姣来解决此事了，但是殷姣现下又在哪里呢？
小白龙将我们带回到了西海龙宫他的府邸，到了哪儿我和方策才知道，原来小白龙的权势竟如此之大。
所谓的天龙八部，他手里下辖的八个部众，分别是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
只怪我的知识太浅薄，竟然不知道夜叉原来也在他的下辖范围内……那我这一路上还打了无数次他的脑袋，这件事他会不会跟我记仇啊？
不过小白龙不是个斤斤计较的菩萨，而且在他看来，自己并没有多么高人一等，他现在主要的职责还是布雨。
其它的事情，如果不到非管不可的地步，他也是不会管的。这一点，我和方策都相信。
到了他的府邸后，小白龙差人给大明王菩萨送了一封书信，信上写了什么我们没看，不过小白龙信誓旦旦地跟我们保证，“放心，大明王菩萨跟我的关系不错，他定然知道殷姣现在哪里。”
对对对，小白龙回来后就是个菩萨了，怎么说讲话也有些份量。
我们在他的府邸等了足足三日，大明王菩萨才回信给他，这封信，我和方策倒是都看了。
信上什么也没写，只画了一幅画，好像是千手观音……
只不过，大明王菩萨的画工就有点，那个了。画得太难看了，我乍一看还以为是九头虫了。
等等，九头虫？千手观音？
殷姣说过，她还了债，就可以得佛印加身，这样说来，她现在应该已经得了佛身才对。
小白龙听我的分析，也觉得有道理，“这个千手观音菩萨的确是刚立的菩萨不假，但我始终无缘一见，今天正好去见一见。”
我是参不透他们这些佛家的情爱理论，我只知道，如果当初没有乃圣的事情，他们会不会也是一对神仙美眷。
浑然想起《新白娘子传奇》里海法说的一句话，“一成佛来一成仙，难道不好吗？”
我当时就在想，当然不好，不如在凡尘中活得自由自在。
路上，我问了小白龙这个问题，他只是笑笑，“我和殷姣都不是凡人，不是只求一世潇洒，更多的，还是对于天下的责任……”
此时，白雀山上白色霞光晖晖流溢，渡满了整片山谷……
人生如果有许多次的相逢，那我们和殷姣的再一次相逢，就更加传奇了。
不是因为此时的殷姣是千手观音菩萨，而是此时的她坐在莲花台上，与彼时那个略带高骄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她着了一身金装，两边无数只手向上托起，在她的两侧，还站了童男童女。
我们到时，她的眼中似看淡了一切，又似带了几分兴奋，尤其是看到小白龙后，那神色动容了一下。
我看见殷姣，居然有点紧张，不禁问方策，“我们要问什么？”
方策笑了，“有点出息行吗？其实，殷姣还是殷姣……”
可是我还是喜欢和我坐在地上，望星细语的那个女人，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真的回不去了，不仅是爱情，友情也是如此。
殷姣看着我，笑道，“你不是说过，一定会来找我吗？我已在此，等了你们几十天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糟了，我再回去，老妈还不得以为我和方策私奔了……
我终于按耐不住了，赶紧问她，“张胜的红眼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是殷晓勤吧？”
方策还沉稳地劝我，“不用着急，慢慢问……”
方策和小白龙都不太着急，他们一个是神仙，一个爹妈不管，可我不行，我几天不回家可没法交待。
我又问方策，“你不用上班吗？还不着急？”
方策耸了下肩，“我醒来后，先给学校打了电话，请了几天假……”
我……
殷姣坐在莲花上，看着我们的眼中满是暖意，仿佛又回了当初我们逗嘴的日子。只是现在不行了，她也没有这闲功力跟我们逗嘴了。
这件事还得从子方转世成张胜说起，殷姣的确就是殷晓勤，她一面是为了还债，一面是为了解决石头精的事。
她在张胜转世前，又去找了一趟不朽和尚。事隔一千多年，当初留在石头精体内，不朽的那些修为差不多也尽散了。
她想知道，如何毁掉舍利，还除掉石头精以绝后患。
不朽和尚也是佛印加身，他坦言，佛家在渡，不在杀。殷姣了然，她从前想的都是如何除掉石头精，却没有想过如何来渡化它。
所以这一次殷姣改变了策略，子方转世后，殷姣便将舍利从棺材里取出来，埋于山脚下黄土中，那时候，正是抗日战争时期，仍旧是每日死亡无数。
殷姣为了不让石头精汲取戾气，就每日以自己的鲜血喂养它。
后来，她嫁给张胜，那石头精吸收了她的鲜血，邪念也在渐渐褪去。新中国成立后，虽然百姓贫穷，但好在一片祥和之气。
殷姣便将石头精从黄土里取了出来，将它带在了身边。
有时候，石头精还是想与她斗法，殷姣便以德报怨，以自己的八个头祭了石头精，终于将它的邪念压了下来。
殷姣见时机成熟了，便将石头精送去了天庭的瑶池旁，将它埋于了那里，希望有一天它可以脱去一身的戾气，修成仙身。
只是那舍利子在张胜家里时，被殷姣变成了一块石头，就放在了小院子的墙角里。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本来无事，却有一次张胜喂鸡时不小心踩了它一脚，惹了一些石头精的怨念到体内。
此事殷姣并不知情，直到她被封为了千手观音后，如来才提点了她这一事。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接下来就是找到如何克制这红眼病的方法了。
方策问她，“可有什么办法消除这病？”
小白龙沉吟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如今在地府里患了此病的鬼魂，皆是当年与此事有关的人，只是轮回到了这一世，因果循环，才会沾染了这种病。”
殷姣点头，“没错，有祭赛国的人，也有大清朝的人，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报在这一世。”
“到底怎么办？阎王爷还等着我们回话呢？”我心里着急得紧，也不知这都过了多少天了。
殷姣老成却又有些调皮地笑道，“你们以为阎王爷不知道此事吗？他早已派人查了这些人几世前的情况，恐怕他心里早就有数了。”
小白龙也颇为赞同，“的确，如果他心里没数，也不会让我随你们前往这一遭。”
我咬着后牙根想骂人：他奶奶的阎王老儿，明摆着在诓我们，自己都知道真实了，还让我们走这一遭，当我们闲着没事干。
不等殷姣给出解决办法，小白龙心里就有数了，“在孟婆那里，有一种药，此药唤名轮回殇，服下后，此鬼累生累世的罪孽便可消除，可谓是逆天的药。不过眼下也只有将这些鬼累生累世的罪孽全部都消除了，才能解决掉它们的红眼病问题。我想阎王爷是想用此药，但是关系重大，须上报天庭定夺，若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他是无法跟玉帝交待的，所以才会叫了你们前去……”
轮回殇？
凡人累生累世的因果都要随着轮回而还回来，如果消除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它们？
只是事已至此，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方策的思维又有点跳线，他托着太阳穴想了会儿，问小白龙，“为什么孟婆那里会有这种药？一般这种药不都保存在阎王爷那里吗？”
小白龙和殷姣对视一眼，可能没想到方策能想到这一层面上。
方策见他们面有难色，也不勉强，有些事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尤其还是神仙的隐私。
我白目地也问道，“到底为什么？”
小白龙和殷姣的脸上都拓下了三条黑线。
再加上我和方策都跃跃欲试地盯着他们，让他们十分地不自在起来。
小白龙清咳了一声，掩着唇，支吾道，“其实孟婆和地府的二太子，也就是阎王爷的二儿子有，有那个关系……但这个故事说来话长，而且涉及冥界的秘辛，我们不便多讲……”
我讪讪一笑，心道回头去地府住两日，保不准有几个碎嘴的鬼婢，一人说一句，这故事也就出来了。
我们拜别了殷姣，虽此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可殷姣说了，如果有事，可随时到白雀山来找她。
小白龙随我们又回到了地府，把解决办法告知了判官。本来到此就没我们什么事了，但我和方策还是赖在地府不肯走。
怎么说，也要等阎王爷回来，打个招呼再走。毕竟委托人不出现，我们也走得不仗义。
第二天，阎王爷就出现了，要说还真是快，我和方策还没住够呢。
就在昨天，刚有一个小鬼婢跟我们讲了讲孟婆的来历，也只是起了个头，说她原来是一介凡女，还是一个大将军的女儿，死后因执念不肯离去，竟化成了一朵曼珠沙华。后有一日被二皇子看到，那二皇子原本就是个惜花之人，便摘了下来，带回到地府种植。
这才有了后来地府的曼珠莎华花海。
我们刚听得津津有味，就被赶回来的阎王爷叫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阎王爷哪儿也没去，就是躲起来不愿意见我们。
阎王爷颇为客气，一直在向我们道谢，我借机又向他要了很多那茶叶，打算带回去分一下。
后面的事情也就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阎王爷明着暗着要我们赶紧离开。
但我和方策就是不肯走，小白龙都没走，我们也不想走。
小白龙听闻，掉头就向阎王爷告辞了，我和方策合计了一下，决定二皮脸地继续赖在这里，原因是我们既然调查了这个案子总要等到结果才走。
我们不走了，小白龙又坐了下来，弄得阎王爷哭笑不得，只能任由我们住着。
要说我有点八卦的细胞也就算了，但方策并不是八卦之人，我搞不懂他为何也想知道孟婆的事情。
方策说，“我其实对孟婆不感兴趣，但我对那个轮回殇很感兴趣……”
他下面想不要脸地说‘如果能给我两颗，我一定走人’，但方策只对我挤了下眼。
这真的是个好东西，连我都想要，但哪有那么容易，连阎王爷自己想用时，都要上禀玉帝才行。
我们在地府这几日，将孟婆的事情打听个七七八八，居然二皇子后来知道孟婆是鬼后，便忍痛将她打入了轮回。
自己又甚是想念她，于是化作凡人，在凡间与她结为了夫妻。
此为逆天之行，二皇子被玉帝罚在百兽山看守百兽。孟婆是个烈性的女子，居然以凡体进入到百兽山，手持长剑斩杀了几十头兽王。
但她也不得善终，身死本应魂灭，二皇子用自己的修为保住了她的一魂，并求阎王爷将她留在地府，多加照拂。
二皇子最后仙魄俱散，保了孟婆一命。孟婆到了地府后，才发现自己在百兽山所流的血，全部染了这地府的曼珠莎华，红色的花海，醒目而刺眼。
这轮回天殇本是二皇子看守的药物，他一魂散，玉帝感念他与孟婆的真情，便将此药交由了孟婆，并让她永守奈何桥，断了凡人的前尘往事。
不过是想让她也忘记自己的前尘往世，只不过孟婆的执念太深，几万年来不笑不哭，为无数的亡灵端去了忘尘汤。
玉帝最后批准，同意鬼魂服用此药，但它们全部要轮入畜生道，以尝还累生累世的罪孽。
我和方策听完打了个冷战，果然这药不是这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