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珠诧异地睁大眼睛看向明棠,她万万没想到明棠居然会开了尊口帮她说话。金珠也吃了一惊,她看一眼明棠冷冰冰的模样,心里害怕,涨红了脸躲在了沈老爷的后边。
沈老爷倒是四平八稳地坐着,刚才他一个劲喝茶,这时候才开口说话:“中午了,咱们还是开席吧,拿点好酒来,我和女婿喝上一盅。”
李氏赶紧招呼来帮忙的妇人摆上桌子,把外屋留给男人们,自己带着三个女儿回了里屋吃,金珠被明棠抢白一顿后再不说话,拿着一碗白米,加了两块鸡肉,也不理其他人,自己远远坐着吃了起来。
银珠见桌子上各色荤食都有,便给玉珠挑了一块鱼,李氏看二闺女心里还有妹妹,喜得不停给她夹菜,然后抚着小女儿的头,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姐姐对你好,以后要照顾你呢。”
玉珠懵懵懂懂,只管挑肉吃,银珠看看李氏探究的神情,笑而不答,李氏一见两个人都没表示,只能把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里。皱着眉头给玉珠剥壳挑刺。
一顿饭,所有人都吃的心里不痛快,只有沈老爷喝的舒服,他耷拉着倦眼,感觉随时都要睡过去。李氏一看他的样子,偷偷掐了他一指头,沈老爷一激灵,倒是醒了三分酒,还能送女儿女婿出个门。
银珠不欲在娘家多待,吃了饭便坐车回了明家,明棠骑着马跟在旁边,等离沈家远了,才凉凉地吐出一句:“你的父母姐妹倒是不心疼你。”
银珠抱着点心匣子吃点心,听明棠在外面说嘴,也不看他,只隔着帘子笑着说道:“多谢大爷今天替我说话,我娘家人这么惯了,也不是故意给我找难堪。”
明棠听到“故意”二字心里不得劲,他早上刚故意给她找过难堪,现在听人家这么说,自己先有些气短,但他没露在面上,只哼了一声回答道:“就当是你替我娘绣经的答谢。”说罢便一挥鞭子,骑着马先走了。
秀荷听明棠这么说,心里欢喜,她对着银珠指指外面:“大爷也不是太坏,心里还是有奶奶的。”
银珠噗嗤一笑,那指头戳了她额头一下:“不是太坏,那不就是不是太好,还心里有我呢,我俩才认识了三天,尽想这美事。”
回去后风平浪静,没出任何事情,金氏见明棠随着银珠回了沈家,松了一口气。她年纪还轻,正是有精力管家的时候,若是回门都办不好,说不得明老爷就会觉得她力不从心,要让新媳妇来帮忙。
这大郎媳妇和自己没半分钱的关系,金氏说什么也不会让她来分权。她纵了银珠随意玩乐,但不许她插手家中事务,对外只说媳妇年纪小,等过几年大些再把这担子交给媳妇。不过话虽如此,到时候给哪个媳妇也就不好说了。
万幸银珠对明家内院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她闲了只在自己院子里绣花看书,或是到明棠大妹二妹那里玩玩,送些小件玩意。
明珍性子冷,与银珠并不熟络,只保持着姑嫂的关系,明琼却和银珠玩的好,她年纪小,家里从来都没个可亲的女眷,太太金氏对他们可有可无,甚至不如上房里的猫狗更上心些;姨娘又是个面团性子,凡事都让她忍让,平时拘了她,再不许她自己出院子玩耍;姐姐明珍不喜跟人结交,从来不跟她多说话,逢年过节坐在一起,多半连个眼风都不给她。好容易来了个新嫂嫂,年纪不大为人和善,还经常与她玩,自从有了嫂嫂在,连大哥的院子都能进得。
这天银珠刚从明琼的芳华院出来,刚一踏进自己院子的门口,就看到青杏迎了出来。
青杏在她这里只管裁剪上的事,其他事情都是秀荷在管,见她来迎,银珠心里奇怪,进了屋子方才问道:“这是有什么事,难不成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青杏唬了一跳,连忙说道:“哪里是太太的事儿呢,我都是奶奶的人了,再不管那边的事。主要是咱们院里有点要紧的事,所以才急着找奶奶。”
银珠微微抬头,听青杏继续说道:“今天是府里每月发月钱的日子,我想着奶奶来了,自然是奶奶管着,跟账房说晚些给奶奶送过来,以后奶奶也好指个人去领。没想张妈妈倒是先一气拿了,过去大爷这儿没人照应,她拿了便拿了,现在有了奶奶,她还伸这个手,实在太过了些。”
“张妈妈不是说身体不好,要在家歇几天吗,”银珠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怎么回来了我也不知道。”
青杏轻轻冲着外面努了努嘴:“这时候不回来可不是拿不到月钱银子了?”
银珠继续问道:“那你可跟张妈妈要了?”
青杏红着一张脸笑了起来:“张妈妈是大爷自幼用着的老妈妈,她年纪又大,资历又老,我哪敢和她争这个呢?”
银珠心里一晒,张婆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办事多不规矩,青杏也不是省油的灯,只会拱火,院子里总共才几个人,倒是一点都不消停。
她微微一顿,看向青杏问道:“咱们府里各人月钱是多少,我进来也没想过这些,你同我说说,我也知道知道。”
青杏见银珠没有生气的意思,语气一下子弱了起来:“府里老爷是没有月钱的,他若要用钱,都是从账房直接支取。太太一个月月钱十二两,两位爷每人每月六两,两位姑娘每人每月二两,姨娘同她们一样。上房的管事妈妈一个月一两银子,大丫鬟一个月是五百钱,其他院里主子们的嬷嬷五百钱,贴身丫鬟是三百钱,姨娘的丫鬟是二百钱,剩下粗使小丫鬟都是一百钱。奶奶进府前太太就定了,一个月四两银子。”
“那你的月钱可不是少了?”
“这是没有的事,”青杏连忙回道,“太太说大爷院子里没有大丫鬟,现在有了秀荷姐姐和我,就比这她丫鬟的份例来,每人每月五百钱。”
银珠听青杏说了这一篇账目,心里有了算计,她吩咐秀荷:“去把张妈妈叫来,我有事问她。”
张婆子不多时就到了,她一直掌握着这院子里的财政大权,连明棠的银子都是她去领,她虽不会对明棠缺斤短两,但时常延误也是有的,几个人加起来快七两银子,借给别人使也能挣几分利钱。
现在明棠虽然已经成了亲,可她看银珠年纪小不管事,便把她那一份也拿了起来,不想才拿了一个时辰,主子那边便派人来叫,说是要问月钱的事情。她嘟嘟囔囔地走进门,看青杏站在银珠旁边,挑着狐狸眼笑,心里愤恨,不情不愿地磕了个头,不等银珠问她,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请奶奶的安,本来是想奶奶回来再给奶奶报的,不知道哪个小人嘴那么长,倒是提前在主子面前嚼舌头。”
说着就捧上了一个布包,秀荷接过来一看,里面果然是四两银子。
银珠笑笑,指着一个小脚踏说道:“妈妈快坐,我刚进来,对月钱这事不熟悉,所以请妈妈来问问,毕竟人多了些,怕以后有混杂。”
张婆子刚坐下,听到这话一拍大腿,立刻赶着银珠的话头说道:“奶奶不熟也不妨事,老奴是一向做熟了的,绝不会给奶奶添麻烦。”
青杏在一旁冷笑一声,讽刺道:“妈妈这可是糊涂了,如今奶奶是不熟,可这点子事,以后也就熟了,妈妈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张婆子大怒,她本来就看不顺眼青杏,嫌她是金氏派来的人,现在又见她在这里挑唆要钱,明摆着不把她当回事。她一双三角眼狠狠一瞪,若青杏还是金氏的人,她是万万不能动的,但青杏都已经进了明棠的院子成了银珠的丫鬟了,不知道还在狂什么。想到这里,也不管自己还在主子面前,上去就揪住青杏头发给她一巴掌,打的青杏一个趔趄,脸立刻肿了半边。
银珠一看这情况,也撂下脸来,青杏说什么也是她的丫头,哪有当着她面就上手打人的道理,她把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磕,语气也冷了几分:“张妈妈,我还在这里呢,您倒是管教起丫鬟来了。”
张婆子正洋洋得意,万万没想到这个刚进门不受待见的“奶奶”会对自己拉下脸来,一时竟愣在了那里。青杏哭的满脸是泪,银珠看一眼秀荷,秀荷立刻会意,拉着青杏下去梳洗。等屋里没人,银珠才看着张婆子继续说道:“妈妈是跟着大爷的老人,怪不得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的大丫鬟也是说上手就上手打的。”
张婆子这时才回过神来,听银珠语气不善,赶忙跪下磕头:“奶奶恕罪,我哪里敢顶撞奶奶,是那小蹄子为人不规矩,我怕奶奶听了她的歪话,一时情急才打了她。”
“这么说来你倒是为了我好!”银珠眉头一皱,“本不想说妈妈,可你也做得太过了!欺负我是新妇,桩桩件件都自己做主!”
张婆子慌得连忙告罪:“是我想的差了,奶奶息怒,我这就给奶奶把院子里的月例银子送来。”
银珠平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一下:“你既然一直管着,也不必现在都给我送来,大爷既然信任你,你管上便是,只是以后秀荷跟你一起去账房领钱,她领我和丫鬟们的,你还拿大爷那边和你自己的。”
张婆子听了,只得应了下来,臊眉耷眼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