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唐突佳人
安顿完言昭及门下一应事宜后,凌清越孤身前往飞来峰闭关。
每逢历劫失败,他都会在飞来峰小住些时日,避开所有人。
飞来峰上,仅一间石屋。屋中一桌一椅一榻,皆为石料雕成。
凌清越端坐于陋室,焚了清雅幽冷的香料,盘膝而坐,陷入冥想。
岑寂之时,回忆化作潮水,渐趋将他淹没——
凌清越再度看见,凌虚宗化作一片火海,无数狰狞魔物涌入仙山,誓要让宗门化作炼狱。
一片火海里,有人踏着满地尸骸而来,手持长剑,半面染血。凡挡路者,皆在他三步之内化作血肉碎末。
这正是入魔的言昭。
言昭托住他的脸,用指鲜血,端为他的眼尾勾画出一抹斜红:“今夜成婚,你应着些红妆。”
凌清越沉溺在回忆里,呼吸渐趋急促,周身都裹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的长睫不住轻颤,如蝴蝶振翅一般,在眼下投落不安的阴影。
末了,只听一声长叹,凌清越猛然睁开双眼,挫败地攥紧了手。直到一阵清风潜入石屋,他才惊觉自己满身黏腻薄汗。
“罢了……”
凌清越长舒一口气,终归自噩梦中解脱,决定先洗净身体。
门前有一方无名灵池,池中睡莲得灵气供养,终年不败。
静谧夜中,明月悄然藏入云层,似不敢亵渎仙君一般羞怯。
然而,却有人不识好歹,一早便藏在树梢间逗弄山间野雀,窥视师尊。他不是旁人,正是偷摸着跟来的孽徒言昭。
原来,言昭继承了原主的功法,在师尊走后的一个时辰里,便自行痊愈了。
他这人耐不住寂寞,躺在床榻上,满心满念都是仙君的身影。如此又挨过了一个时辰,趁着月黑风高,偷摸着跑来了飞来峰。
石屋门扉倏然发出响动,迈出一只光丿裸的脚来。
树上,言昭眨了眨眼,愣了半晌。
树下,灵池边,毫不知情的人踏过池边湿丿软的荇草,迈入睡莲盛放的灵池中。
素色里衣染上水渍,似被雨水打湿的白玉兰花,化作半透。他拧了拧眉,宽衣解带,抛开最后一层衣物。
顿时,从前藏在层层衣物下的一切,都在此刻显露无疑。因为染上泠泠水光,肌理竟似玉质。
忽然间,一只小小的游鱼跃上睡莲,在莲瓣间挣扎,可怜兮兮的。
凌清越游向它,掬来一捧清水,送游鱼归去。游鱼颇有灵性,在他身前绕了三匝致谢。
对一尾小鱼都这么好的仙君,纵使平日再难亲近,本性也一定极是温和。
此情此景,任凭落在谁的眼里,都会如同被一片羽毛掠过心头,勾起难耐的痒意。
就在言昭走神之时,方才被捉弄的山间野雀突然冒出来,狠狠一啄他的手背——
“哎哟哟!”言昭痛得高呼,再也坐不稳,当即摔下树梢。
刹那间水花四溅间,凌清越受惊,疾声高喝:“谁!”
言昭在水里扑腾着站起来,一撸湿透的额发,露出满含俊气的大好眉眼:“我……”
“你怎么来了?”
因为太过惊愕,凌清越甚至忘记了自己未着寸缕。
好巧不巧,明月在此时破开云层,将月华泼洒而下。澄澈月光落在凌清越身上,顿时,分毫毕现。
言昭只瞥一眼,便不敢再看他的脸,只将眸光投在那段脖颈。
谁知不看还好,看了愈发想入非非,眼睛不受控地越过喉结,顺着水珠滚落的轨迹,渐渐往下——
言昭一把拽下自己的外衣,闭眼撇脸道:“师尊笑纳。”
凌清越没接,声音冷了三分,昭示怒意滔天:“笑纳?”
言昭皱眉,似苦恼至极:“气纳……气纳也不是不行,总之,你先纳了吧!”
只听凌清越冷哼一声,仍不接言昭的外衫,转而隔空取来自己衣衫穿戴。
片刻过后,他站在石屋池边,与言昭说:“出来吧。”
谁料,言昭誓死不肯动:“不不不,你先穿上。”
凌清越微微挑眉,对他说:“转过来。”
言昭依言转身,却不睁眼,循声将外衫递过去,将柳下惠之举做到极致。
眼前这人,还是言昭吗?
面对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孽徒,凌清越心里有一丝丝奇异之感。
他又压着嗓音,略带愠怒道:“睁开眼。”
言昭依旧不肯:“不成不成不成,弟子万万不敢亵渎仙君。”
凌清越见他纯良,语气也稍稍缓和:“睁开眼看看。”
气氛缓和,言昭似有所感,终于慢慢睁开了眼——
此刻,凌清越已穿戴周全,一段湿发拢在左肩,在通绣兰草的衣襟上晕开水花。
言昭陷入愣怔中,眼帘微眨,瞥见一滴水珠迸溅在凌清越喉结。
凌清越又一拧眉,略偏过身去:“出来,我有话问你。”
言昭回过神,旋即苦下脸,站在池子里没抬脚。
凌清越发觉他没有跟上来,回身问道:“怎么,你喜欢在水里泡着?”
言昭赶忙跃出灵池,小跑着跟进石屋。
石屋里,凌清越冷着脸问:“怎么跟来的?你的伤势怎样?”
言昭如实道:“这点小伤不足挂齿,一早就自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