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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台风来得比往年早一点,但也在预料之中。下沉气流率先压境,气温节节攀升,热得像在烧干的火炉里煎熬一样。
距离台风登陆还有两天,官方就频频群发短信提醒市民注意安全了。
李萧何的后颈恢复得不错,没有发炎红肿。大概是因为近两年皮秒洗刺青的技术有更新换代,刺青店的药也一如传闻的好,他洗完没有冒细密恶心的水泡或脓肿。
刺青店老板常青比李萧何年长几岁,帮他做检查时,用受损声带干哑地说“没有反色,挺好的。”所谓反色,是指有些刺青洗完后颜色反而加深,李萧何幸运的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我还是不建议你彻底去除它,你以后就算想重做,也找不到能做的人了。”敷麻醉的时候,常青又劝了一句,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李萧何今年23岁,这个刺青伴随了他13年,没有因为长大皮肤拉伸而变形,线条仍然清晰纤巧,图案也依旧精致,确实是漂亮的。老板大概是觉得可惜吧。
只是怪异而精致的刺青,让成年后来到大城市的李萧何饱受有色眼光和歧视,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弄掉它,哪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常青叹了一声,握住枪头开始打激光。
洗刺青很遭罪,敷了麻醉也起不了多少作用,那种剧痛就像用刀子剜神经。
李萧何咬紧牙关,皮下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额头不停渗出汗珠。不知是不是老板调低了空调,随着激光枪在刺青上游走,李萧何感觉身边的阴冷潮湿感越来越重。如果此时给他一面镜子,他会看到自己毫无血色,发白泛青的可怕脸色。
这次清洗折持续到下午五点多,李萧何几近虚脱,在刺青店的茶厅里缓了很久。
夏天日长夜短,天色还亮着,老板常青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建议你别在外面逗留,尽快回家。”
李萧何不懂他说什么,但也感受得到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好,决定提早收工回家去。
上次撞鬼让他心有余悸,这次特意绕远路,避开畔栏巷子那一带。
郊区到处是茂盛的林木草丛,簇
新的水泥路右侧是山坡,左侧的大小桥梁连接着河堤,河堤过去更深处才是村子。这种环村小河都是支流外的支流,水位不深,小河道也不怎么宽,桥也一般都不怎么有规模。
以前李萧何没来过这一带,没想到挺发达的古凉市还有这样的地界,还保留着诸多岁月的痕迹。
天气正好,成群结队的小孩在村口玩着熟悉的游戏,李萧何分出神去看了两眼,车速慢了点,车尾突然就被什么猛拽了一下,连人带车狼狈地踉跄了几步,险些砸倒在地。他稳住身形,有点气恼地回头去看,却见是个穿得脏兮兮的小屁孩,五六岁的样子。
“去,去别的地方玩,大马路不是你的游乐场。”李萧何不好跟这么小的孩子发火,只好挥手赶人。估计是村口那群孩子里的一员吧,这么跑出来也不怕陌生人。
小屁孩却忽然蹲下,捡起什么递过来,声音清脆“哥哥,你的钱包掉了。”
李萧何一摸裤兜,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小孩虽然身上玩得都是泥巴,但一双清澈纯净的大眼睛透出信任和快乐,见李萧何盯着他,还憋不住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这倒让李萧何不好意思了,接过钱包,从外卖箱里翻出两块水果糖递给小孩“谢了,请你吃糖。但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能这样拽车子,好吗”
小孩不说好不好,也没接他的糖,哇地做了个巨丑的鬼脸跑走“宝宝才不要糖呢宝宝要吃大鸡腿”跑过了桥,也不管小伙伴玩得热火朝天,兀自奔向竹林深处的村庄。
城中村尚未安歇,楼下的宵夜摊还有人劈酒撸串。李萧何已经习惯这种生活环境,入睡得很快。
十岁以后就没做过梦的他,今晚破天荒地做了个无厘头的梦,他爸扛着一只比人还高的鸡腿,和蔼地喊他过去吃。
确认过眼神,是白切鸡的腿,肉质紧实皮薄油黄,是一只在自由和天然中快乐长大的鸡。他馋得猛吞口水,亦步亦趋地追过去,不知不觉便追到了一条敦实的老桥前,桥对面是古朴的村庄,却没有一丝活气。
站在桥中间的他爸神态骤变,从和蔼陡然变成他熟悉的严厉,扑过来狠狠用鸡腿砸他脑袋
,咆哮如同魔音穿耳臭小子你闯祸了
李萧何猛然惊醒,踉跄了几步,及时扶住大门旁边的墙壁。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