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厢房里,云微正隔着一巾橘黄色襁褓,抱着孩子轻轻拍抚、柔语安慰。虽是柔语细声,但她额间渗出的一层薄汗还是出卖了她的焦灼不安。
同样焦灼不安的,还有她自小伴大的贴身侍女。
“格格。”侍女边干脆利落的将水盆里的汗巾拧干,几步跑过来敷在孩子滚烫的额头,“怎么办?都一晚上了,小阿哥还是高烧不退,要不要去告诉姑娘……”
话未言完便被云微制止:“告诉她也没用,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那侍女只得抿唇缄默,片刻后又咬着银牙忿忿瑟瑟道:“这群人都是群趋炎附势的东西!见格格不得宠,姑娘更惨、连名分都没有,素来便欺负我们!时今小阿哥病了,连太医都不肯给请。”她不由湿了眼眶,抬袖拭泪,又骋着哭腔接口嗫嚅,“不请太医便罢,横竖请个问诊郎中来为小阿哥瞧瞧,也是好的……他们这是摆明了要我们自生自灭去!”
相比起侍女的一通抱怨,云微明显要理智太多。她心乱如麻,略有片刻的思量,眉心兀地颦起:“管不了那么多了,再去找管事儿的!”言罢将孩子虽快却小心的放回软榻上,又正视向一旁的婢子,“你们几个,看好小阿哥,我去去就来!”她刚要迈步,又忽地想起了什么,侧首嘱咐了贴身侍女几句,“你留在这儿等着,我怕她们照顾不周。”
侍女心下自然识得,忙颔首应了。
却说云微不敢耽搁哪怕半刻,吩咐完备后,当即便奔身折步匆匆赶至南厢房。也来不及遣人去传话,径自敲开了管事嬷嬷住着的屋子。
那身材丰腴的嬷嬷翻着眼睛上下扫云微一眼,只把身子做样子般福了一福:“格格这么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儿不曾?”她就这么临着门边与云微说话,并无让她进去之意。且调子绵绵软软,代答不理,分明嫌厌。
云微素性本就极好,眼下更顾不及与她计较这些劳什子,忙接口急道:“嬷嬷,小阿哥病了,请嬷嬷……”
“呦,哪个小阿哥?”不及云微言完便被打断,“格格怕是记错了,这府上并无小阿哥抱恙!”那嬷嬷甩下这一句话,不由分说便要将两扇门板闭合。
“哎……”眼见自己就要被人生生赶出去,云微兀地一下突生急才。她抬臂伸手,死死扣着木质门棱不肯松开,边正正神色鲜见的摆了架子端起身份,“我可告诉你。”她明眸一沉、拉起了半张脸,口吻兀地凛冽下来,严严森森,到了后面猛然一拔高,“这可是爷的儿子!出了事儿你担待得起么!”
“爷的儿子?”不想那管事儿嬷嬷丝毫不吃云微这套,双手往腰间一叉、色舞眉飞,“我呸!”她的态度蛮横凶野,极尽嚣张霸道之能事,语气并不比云微低小,“你也不想想,爷把那小杂种扔在西厢不管不问,还下令不许府内众人吐出一个字儿去,你觉得爷当真管这个小杂种的死活么?”于此一顿,话锋铮地一转,“我告诉你,就是爷的意思,爷不让请!”语尽猛地一拽门板,“哗啦啦”一声,木质门扇如斯冷漠的紧紧闭合。
云微丝毫没有防备,冷不丁一下被门扇震倒。后又撑着地表慢慢起身,只觉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快要站立不稳了。
“格格——”是时,侍女正朝这边奔身跑过,忙不迭搀扶住自家主子。方才云微走后,她一颗心上上下下忐忑的厉害,略想一下,还是追了过来。
云微尚且来不及稳稳身子,铮然侧首冲着侍女问得歇斯底里:“爷在哪儿!爷在哪儿呢!”许是太急又太赶,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似乎鲜少见自家主子如此这般情态,那婢子愣了一下,忙接口回复:“在嫡福晋那儿……”
不待她言完,云微转身便走。
暖风簌簌、温阳如织,绵绵柳影水波般向着地表打下一圈又一圈波涛起伏的流离韵致,衬扯出一道狭长孤绝的乌尘影像,只影对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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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太阳耀目的紧,无收无束、无遮无拦,白刺刺的一片,晒得人头眼发昏。
云微“扑通”一下跪在小院正央,凭旁的下人如何言语都不肯起来,只一心嚷着要见四爷。
早有机灵的婢子进去禀报,过不多时,胤禛与嫡福晋一并走了出来,云微二话不说叩头便拜。如此突忽的举止,令四爷不由皱了眉心,问她怎生这般?
云微方抬首疾声:“求爷救救孩子吧!救救我妹妹的孩子吧!”她的语气含着一抹无法掩饰的呜咽,发乎真心、起于无奈。
胤禛明显愣了一下,又接言:“云婵的孩子么?他怎么了?”
云微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四爷这里是她能力范围内可以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又叩了个首:“孩子高烧不退,求爷大发慈悲准请太医来瞧瞧!求求爷了!”
一言落耳,四爷免不得狐疑在心,嘴边儿话脱口而出:“我没不许太医来瞧孩子啊?”于此一顿,又补充,“我根本就不知道!”接连起来的念头点燃了一个父亲与生俱来的爱子之心,他不由上前几步扶起云微,急切道,“孩子怎么了?你起来说话!”
云微跟着一愣,旋而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子事,却也诚然顾不得那些是非搬弄。她忙稳住身子,语气如常了些:“孩子高烧不退,府里的人不肯请太医,妾身只好来求爷出面了!”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