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做好了是应当,做不好,便要受指责。
沈惠婉也是这么长起来的,规规矩矩,大家闺秀,幼时偶有出格,受了罚,听了劝,也见过府中仆婢们对自己行止不当的窃窃私语,被长辈们派来的嬷嬷规劝、打手板、罚站也是家常便饭......她将锁链缀在心口,这条锁链闪着光,镶金嵌玉,富贵无匹。人人都告诉她,这沉重却美丽的链子,是旁人几辈子也修不来的好福气,是爱,是责任,是大家闺秀的体面和美名。
“始、知锁在......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那无字的牌位,意识不清时的低语,究竟几分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惋怀哀思,几分是为了过往想不明白,也来不及去救的悔恨梦魇,沈惠婉早已分不清楚了。
她的双眼渐渐变得模糊,攥住钱仙蕙的那只手却依旧有力:“供堂下......有......书信......给、娘娘......”
沈惠婉断断续续地哀求着,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宝慧......殿下......求求......”
口中的语句愈发破碎,而不达其意。
钱仙蕙泪水流了满面,无论沈惠婉说什么,都只晓得答个“好”字了。
而握在掌心的手一点点失去了力道,隔着朦胧的泪雨,钱仙蕙看见沈惠婉干枯青白的脸上,那双逐渐失光的眼瞳竟然再度有了光彩,她下意识地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看向一旁默默不语的如意,想要请求对方再试试施救。
然而她只看见女官侧过去的双眼里那一抹不忍,饶是钱仙蕙脑子一贯不及旁人灵活,面对这生死间的恐怖,也是瞬间福灵心至,明白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眼前这个与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女子,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对不起。”沈惠婉又开始道歉,这一次她的口齿变得清晰起来,只是人的意识已经逐渐散去,如风中吹散的一朵蒲公英,注定流向四方,再无归来那日。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妹妹,害了月回......都是,我的错......”
“没有我就好了,若有来世......愿这世上,只有你们便好,再无需一个......毁了......一切的......沈惠婉......”
她仿佛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而是将四肢如婴儿一般蜷缩起来:“祖母......祖母......吉祥儿好冷,吉祥儿好想你......”
“父亲母亲最喜欢的......是兄长.......祖母......最喜欢......吉祥儿......”
“再......唤.......我一声......”
“沈惠婉?!”随着怀中之人最后一句话语落尽,钱仙蕙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她什么也顾不上地把已经散尽生机的女子抢进怀中:“吉祥儿!”
“......吉祥儿......”
吉祥儿,如意女,终究随风雨,零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