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萱儿回头一看,惊得直说不出话来。
这位深居简出,神秘莫测的睿王,轮廓竟与自己的父王萧山王有几分相似!
细看之下,顾宝笙那不大明显的美人尖,可不就是同睿王那美人尖如出一辙吗?其余鼻尖唇瓣竟也有略微相似之处!
秦萱儿虽知自己身份尊贵,但也知睿王位高权重,几乎能与正德帝分庭抗礼,因而在这位睿王面前,她还是不敢太过造次。
但要她承认,顾宝笙是睿王亲生女儿一事,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说顾宝笙是靖南王府的汝阳郡主,她就已经够难受的了。
如今……她更是难以接受此事!
要她说,顾宝笙就只配当那个不受重用的顾明远的女儿,怎么能有西戎睿王这样贵不可言的父亲,怎么能跟自己一样尊贵无比呢!
一定是顾宝笙鱼目混珠,蒙混过去的!
秦萱儿收了心思,乖乖巧巧的行了礼,“萱儿拜见睿王殿下。”
不料,睿王却大步走上前,直接绕过秦萱儿,走到了顾宝笙面前。
秦萱儿半弯着身子站在那儿,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她一个堂堂的公主行礼,可睿王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拿她当什么呀,她是公主,不是婢女啊!
可偏偏,来之前,萧琛就交代过她,西戎睿王喜怒无常,若是碰上了,一定得顺着他的脾气来,若是谁让睿王不高兴了,睿王自有法子让她一辈子不高兴。
秦萱儿是要在西戎留下来一段时间的,等楚洵一走,她简直可以说是处于孤立无援之地,因而,她并不敢得罪睿王,只好忍气吞声的保持半弯着腰的姿势,不敢起身。
江寒月心下气恼,原以为找到个靠山,谁知道是个点不着的炮仗!
她低了低眉,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相视打量的顾宝笙和睿王身上,江寒月便不着痕迹的跟秦萱儿咬耳朵小声道:“萱儿公主,她当真是睿王殿下的女儿吗?
睿王殿下……在我们西戎,可是一辈子都没有娶亲啊!”
秦萱儿听完,眼眸便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
既没有娶亲,睿王便没有妻子,妻子都没有,哪儿来得女儿?便是有女儿,那也是私生女!
这顾宝笙可真是蠢啊,放着嫡女不当,为了保住贱命,竟自甘下贱来当私生女!
一个见不得光,地位卑微的私生女,连外室女都不如,比顾宝笙在南齐的身份还要低贱不堪,顾宝笙,拿什么跟她比?
秦萱儿的脸上立马又神采奕奕起来,她笑道:“是萱儿不知她是您的私生女,刚才多有得罪,不过睿王殿下放心,萱儿素来为人宽和大度,日后,愿意跟这位姑娘友好相处的。
睿王殿下,既是您与女儿重逢的大喜之日,父女二人必定有许多话要说,萱儿同楚世子便不打扰你们了。”
秦萱儿有些得意,有些羞怯道:“世子殿下,既是人家的家事,我们便不要多管闲事了,您快些随萱儿回驿馆吧。”
顾宝笙这身份,可是一辈子都没法儿嫁给楚洵了,秦萱儿只想和楚洵多多相处,至于和楚洵再无可能的顾宝笙,秦萱儿便不想多管了。
见睿王背对自己,面向顾宝笙,秦萱儿的身子又弯得很有些僵硬了,秦萱儿便娇羞柔弱的给楚洵递了一个眼神,暗示楚洵赶紧带了她一块儿回驿馆。
可那眼神刚递了一半,睿王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便冷冰冰的开口道:“谁准你伤了我的女儿,还敢不领罚就回去的。”
那声音像是刑场上那监斩的官员,冷漠无情如寒冬大雪,天降冰雹,砸得人心惊胆颤。
秦萱儿咬了咬牙,她是堂堂的公主,顾宝笙眼下的身份只是一个私生女,难道睿王糊涂不知,竟要她一个公主低声下气的跟一个私生女道歉不成?
秦萱儿是个高傲的人,怎肯低头?
“睿王殿下。”秦萱儿抬了抬眼,有些不忿道:“萱儿是南齐萧山王府的嫡女,又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和亲公主……您这样做,实在……”
睿王冷冷一笑,亏他从前还将这个“女儿”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儿里养着,如今看来,养再久,还是骨子里的恶毒秉性!
若是秦萱儿好好儿做自己的萧山王府嫡女,不找他女儿的麻烦,为了给笙笙积德,他愿意让王府养着她,甚至放她回南齐,给她自由。
可眼下,这秦萱儿三番五次的找女儿的麻烦,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不是个良善的人,从来睚眦必报,欺侮他妻子儿女的人,都该死!
秦萱儿还在那儿试图用萧山王嫡女的身份震慑一下睿王,想让睿王明白,她是萧山王府的掌中宝,身份比顾宝笙这个私生女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她却不知,她的“父亲”就是眼前之人。
“南齐萧山王?”睿王冷冷一笑,“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他借来的一个假身份罢了,又不值什么!
“睿王殿下,你竟敢!”
睿王不理秦萱儿,那英俊儒雅的白皙面庞满是怜惜,慈爱的看向顾宝笙道:“好孩子,你受苦了。你放心,既然你回来了,爹爹就再不会让那些阿猫阿狗欺负到你头上来。”
睿王自称“爹爹”,而非是父王,语气中又饱含失而复得的温情珍重,如慈父一般对她温声细语。
顾宝笙一时哑然,可看到睿王模样的时候,顾宝笙又不由觉得很熟悉,她的五官与姜徳音很是相似,但细看之下,也略有不同。
如今见睿王的样子,顾宝笙才惊觉,那仅有的不同之处,竟都是像睿王!
靖南王夫妇同慕容琰也一时弄不清眼下的状况,只满含复杂的心情焦急的问道:“睿王殿下,您所言可真……眠眠真是?”
若眼下的女儿,不是他们靖南王府的女儿,是睿王的孩子,那他们的女儿又在何处呢?
“此事都是本王的不是。”睿王缓缓开口道:“本王爱女一直遗失在外,近日才派人接回女儿,不料正巧碰到阿琰也在寻找他的小妹。
一番错乱之下,那下属跟丢了人,再来与本王禀告之时,本王的女儿已经跟阿琰回来了。”
靖南王妃焦急不安:“那眠眠她到底在哪儿啊,睿王殿下……”
“王妃放心……”睿王道:“她是陪云天大师云游四方去了,本王派人探查过。那孩子养父母死后,她便到了山上居住,云天大师不受功名所累,这才年少出家,后成得道高僧,便带了汝阳郡主下山远游了。
至于那玉佩,也是她同小女交好,想让小女替她在你们二人面前尽孝心,这才跟了阿琰回来的缘故。”
靖南王妃眼眸暗淡下来,许是猜到了什么,不过片刻,靖南王妃的脸色就变得毫无血色。
江寒月惊讶一瞬,旋即想到,既然那慕容眠永远回不来了,那么,她讨好靖南王妃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她刚想上前,顾宝笙的手却早已握住了靖南王妃的手。
“母妃……”顾宝笙温声开口道:“您今日累了,先下去休息一会子吧,这里,有我和父王、哥哥他们。”
靖南王妃含泪点点头,“好,好孩子。”
话刚落,靖南王妃便晕了过去,靖南王眼疾手快的将妻子抱起来,跟睿王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将妻子抱下去了。
慕容琰神色复杂一瞬,也忙跟过去了。
秦萱儿见状不对,暗道其中必有蹊跷。
见睿王冷冰冰的眼神刺过来,再想起他之前骂自己阿猫阿狗,又瞧不起萧山王府,秦萱儿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一般,一张脸气得铁青,不料,她还未开口,睿王便同楚洵一样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了顾宝笙身旁。
“先给本王的女儿道个歉。”
“您……您说什么?”秦萱儿眼底满是不可置信,让她一个公主跟私生女道歉?!
——她做不到!
“睿王殿下!她不过是私生女,您……”
“谁告诉你她是私生女的?”
秦萱儿看向江寒月,江寒月额上冷汗直流,却硬着头皮朝秦萱儿点了点头,表示她方才说的话绝无半点虚假。
“睿王殿下。”秦萱儿理直气壮的开口道:“您未娶亲生子的事情,整个西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凭空多出来的女儿,不是私生女,又是什么?”
“本王在哪里成亲洞房,难不成还要事事与你交代不成?”
秦萱儿哑然,仍是不服气,咬牙冷笑道:“睿王自然不必跟萱儿交代,可若是睿王殿下非要让萱儿道歉,却不跟萱儿细讲清楚她的身份。
萱儿为何要跟一个生母不明的私生女道歉?”
秦萱儿将私生女这三个字咬得极重,极力暗示睿王,不要因为一个私生女得罪她这个萧山王的嫡女。
尤其,这私生女,多半都不是亲的。
“黄口小儿,不知所谓。”睿王冷冷一笑:“本王曾定亲宣平侯夏侯族长的女儿嘉慧郡主,后又是在南疆境内,让南疆鬼医作证娶亲怀孕生女的。
不过战场刀剑无眼,混乱非常,这才丢了本王的爱女,你倒是说说,你该不该给本王同嘉慧郡主这唯一的女儿道歉呢?”
秦萱儿听完,只觉一道滚滚惊雷劈在了她头上。
嘉慧郡主,宣平侯府……夏侯府?
西戎历代,从太子妃到太皇太后,可都是姓夏侯啊!
只除了,她这个来和亲的公主,来打破惯例。
当年先帝属意让睿王当太子,所以便将宣平侯嫡女嘉慧郡主赐给了睿王。
嘉慧郡主不是嫡长女,却是宣平府夏侯家最为貌美倾城,最为才气惊人的女子。
只是后来睿王上阵杀敌,嘉慧郡主红颜薄命,一段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的佳话这才戛然而止。
秦萱儿眼底满是不可置信,顾宝笙怎么可能是嘉慧郡主同睿王的女儿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顾宝笙的身份岂不是名正言顺,高贵非常了?
秦萱儿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睿王却非要她承认不可。
“怎么?萱儿公主如今知晓了本王小女的身份,还是不肯道歉吗?”
秦萱儿不肯松口,“可她是南齐顾丞相府的顾宝笙!这一点,睿王殿下又如何解释呢?
她跟顾宝笙……那可是生得一模一样啊!睿王殿下。”
睿王不以为意,负手站在一旁。
好整以暇的笑问道:“顾宝笙?本王听说她如今卧病在床,并未外出,倒不如公主你说说,凭何认定,本王的女儿便是顾宝笙呢?
如果本王的女儿是顾宝笙,那你们南齐那个待在顾府的顾宝笙,又是谁呢?”
秦萱儿被这一问,登时哑口无言,面如土色。
是啊,她只一心想着拆穿顾宝笙的身份,不让顾宝笙留在西戎当靖南王或是睿王的女儿,却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那便是,南齐那个,由高迎秋假扮的顾宝笙,可是她亲自主导设计贴了面皮蒙混过关的。
秦萱儿还想起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慕容琰的马车当日出云州城,小竹子亲自带人拦截……中途,可就是因为她出现的缘故,才没有仔细搜索那辆马车。
而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正是顾宝笙!
也就是说,顾宝笙能到西戎,当靖南王府的汝阳郡主,是因为她的缘故!
顾宝笙能认祖归宗,当睿王的女儿,更是她的缘故!
如果她现在非说这顾宝笙是真的,那怎么解释南齐那个假的顾宝笙呢?
她一手促成顾宝笙带着那惊天秘密到了西戎,景仁帝若是知道此事,只怕她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她解气啊!
一想到她今日前来不但没有收拾顾宝笙,反倒把自己绕了进去,秦萱儿满脸都是不甘。
可看清了形势,秦萱儿也知道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譬如,南齐的顾宝笙,就是顾宝笙,西戎这个……只能是……跟顾宝笙神似的,睿王和嘉慧郡主的——掌上明珠!
她还要在西戎立足,自然不能把睿王得罪死了,一个口头上的道歉罢了,她还受得住。
秦萱儿这样一想,弯着的腰便微微直了一些,语气不善道:“本宫方才不知你是睿王殿下的嫡女,多有得罪,还望你见谅。
本宫身体不适,就先跟楚世子殿下回驿馆了。”
这顾宝笙跟睿王实在太像父女了,她一定要弄清楚,顾宝笙的父母,到底是南齐的顾明远和姜徳音,还是西戎的睿王和嘉慧郡主!
若是前者,她便要跟楚洵商议一番,将顾宝笙伙同西戎睿王假扮父女,实则高密的行径告诉景仁帝,让景仁帝处置顾宝笙。
若是后者,那更要从长计议了,她可以让哥哥让人将这睿王的女儿劫走,用顾宝笙来威胁睿王交出西戎的权力。
到时候,等父王和哥哥得胜归来,她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便能挽着楚洵的手亲自去看顾宝笙那个阶下囚了!
秦萱儿一心想着自己脑中的事情,忽觉弯着的腰有些许不适,凉风一吹,腹中翻腾隐有作呕的痛楚,忍不住的便将腰直了起来。
料想她也已经道歉,应该无事了,便不等睿王让她起来,自己就先起身扶着飞花的手,打算叫楚洵跟着她一块儿走了。
可刚要起身,便从斜里飞来一枚红果子,“啪啪”两下,搭在她的膝盖处。
“砰”的一声,秦萱儿直直跪了下来,正巧跪在顾宝笙面前。
秦萱儿疼得龇牙咧嘴,只觉一双膝盖骨都要碎裂了。
她疼得眼泪汪汪,咬牙道:“睿王殿下,本宫都已经跟您的女儿道过歉,您还要怎样?”
睿王见秦萱儿面色毫无悔改之意,眼底仍旧对顾宝笙恶意满满,不禁暗暗恨极自己。
为何当时如此有眼无珠,将这样的人当成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抢走了女儿多年的锦衣玉食,父兄疼爱还不够,还觊觎女儿的未婚夫!
睿王沉下脸来,心中算定,势必要好生教训她一番,当下便冷声道:“本王方才说的赔礼,这道歉,不过是第一个要求罢了。”
“睿王殿下,本宫……是公主!”
他还想怎么处置自己不成?
“公主又如何?”睿王冷笑道:“犯错就该受罚,欺负了本王的女儿,你还想就这样一走了之不成?
来人,上刑!”
但见两下不知何时一下子便多了许多身着黑衣的女子齐齐围在了秦萱儿身边。
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将一条长凳摆在了花厅之中,毫不留情的便将秦萱儿拖拽着,让秦萱儿趴在了长凳上。
不等秦萱儿叫出声来,早有一团手帕堵了她的嘴,手脚也被人用绳子老老实实的绑上了。
乍一看去,颇像乡下春年那待宰的猪一般,不住的挣扎,偏偏宿命已定。
江寒月一见身为公主的秦萱儿尚且自身难保,那自己这等低微身份,岂不是更要性命不保了?
她只想让秦萱儿帮自己出气,可没想过要陪她共赴黄泉啊!
想到靖南王妃眼下恐怕正是伤心之时,江寒月打定主意要讨好她,再回从前,当下,便想趁人不注意时,从旁退走。
可刚往后退一步,被绑在长凳上的秦萱儿便被人解开了绳子,躺在地上,痛苦的捂起肚子来,飞花连忙过去照料。
江寒月定睛一看,那裙摆下方,竟然有些淡淡的血迹。
不等她反应过来,睿王的人还有京兆尹王用的人便齐齐将这花厅围住了。
“微臣拜见睿王殿下!”王用急急的走进花厅,行了个礼,一见地上那痛苦万分的秦萱儿,再从手下人那儿接过画卷一看,登时道:“就是她!”
睿王装作不知,道:“王大人先起身吧,你来王府,是为了拿她不成?”
“正是如此啊。”王用起身忙道:“方才一整条贤明街的人都来官府报案,说是有人纵马行凶,踩上了不少百姓的瓜果蔬菜不说,其中还有几个小孩儿差点儿命丧马下!
下官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自然该将这等猖狂之人缉拿归案,还请睿王殿下容许微臣将她带走,以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睿王没开口,楚洵便接过话头淡淡道:“此事恐怕不妥。
她是自南齐来西戎和亲的萱儿公主,若是被带回审问,王大人如何与南齐和西戎的两位陛下交代?”
“这……”王用为难了。
靖南王府门外可是有不少百姓跟着过来的,都道是南齐哪个女官为所欲为,可没想到她是来和亲的正主啊!
一则,和亲公主一来就是在驿馆待着,未经正德帝允许,臣子自然不能随意去见,便是见,那肯定也是见楚洵,他们无从得知秦萱儿的相貌。
二则,按照规矩,和亲公主进宫前,不能随意外出。
这和亲公主,不但不乖乖待在驿馆,反倒大摇大摆的出门,纵马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