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光明神讨厌邪神，这是必然的。

因为先天属性的互相排斥、外加设定时将邪神定位最后boss，周旸对邪神抱有复杂心境。

一方面，同样身为他的造物，周旸愿意对他们一视同仁，至于打倒boss，则是未来玩家的事——反正那不是真的死亡，而只是游戏中的副本。

另一方面，一个好的反派能提升整个故事的格调，周旸在邪神这角色身上耗费大量心血，说是他最为精心雕琢的创作也不为过。

如果举例说明，那就是普通种族随机生成、大天使精灵王等重要npc花半小时，那么邪神就相当于光查资料就历时半月、设计稿几次推翻、最后整整半年才艰难成型。

至于后期细节推敲、相关设置……更是游戏一天没启动，就一天还在完善。

由于游戏还不确定要不要开放、以及其它客观因素，周旸当时并未真的把邪神当成反派敬而远之。

而是像对待大天使他们——不，比对待大天使们更为不同。

因为当时，邪神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

前面提到过，在邪神身上，周旸格外花费心思。也因此，邪神的角色是最为丰富、最为多层次的。

很多时候，周旸甚至觉得，他面对的不是一个设计好的npc，而是真正的人。

有完整的人格、独特的性情，过去、现在都不缺少，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随时呼之欲出的人。

可是，周旸很清楚：彼时最好的人工智能也达不到这种地步。

比如他采用的游戏中央智脑系统，是当时最先进的，周旸也颇费心力造就。可智脑虽说能与他谈笑风生、看起来和真人无异，但只要稍微涉及深层信息，智脑就做不到了。

就会充分暴露它不是人的这一事实。

……人类是多么独特的生物啊。

他们聪慧又愚蠢、有爱又无情、强悍又脆弱……并且终其一生，都在寻觅同伴。

虽然喜爱这个自己亲手一点一滴创造出来的世界，可周旸毕竟是人类。npc们再多的爱，也未免有几分虚假。

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

偏偏，现在这个世界成真了。

那邪神他……

周旸并非没有想过这件事。

只是大天使讲述的战争、世界的现状、阻止毁灭等接踵而至，让他转移了大半注意力，才会暂且忽略此事——此时，夜魔少年的问题，让周旸愣住了。

真·愣住。

他坐在床边，忽然就怔怔出神，神色游移了好一会儿。

谢伊不知何时扭回来，全神贯注盯着他。

少年眼眸黝黑又深邃，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复杂。他近乎贪婪注视着神明的侧脸。微光映出轮廓，他的面容却比光更为夺目。

这是他的神明。

无论何时都是。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谢伊也还在等。周旸回过神来，眨了眨眼。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个纯粹的笑容，彷佛不夹杂任何情绪。他只是笑着说道：“谁告诉你，我讨厌邪神？”

“可是……”

谢伊突兀哑然。

少年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眸中忽然燃起了暗沉的火焰，只是角度不同，周旸并没有看到。

他以为，是谢伊在外面听到些什么，那种惯例的、光明黑暗就该对抗的固定思维。

周旸笑容渐渐淡了，他微微摇头，再一次重复：“我不讨厌邪神。”

都是他设计出的角色，他为什么要讨厌？

邪神越出色，就说明他设计得越好，不是吗？身为创造者，他不可能讨厌自己的优秀作品。

他掖了几下被角，打算去找大天使们协商下怎么办。少年忽然拉住他的衣角，彷佛不想他离开。

因为体内两股力量在拉锯争斗，少年脸色苍白，额上的角都黯淡无光，他手指紧紧攥住周旸的衣角，微微扬起下巴：“父神。”

周旸顿住脚步，疑惑回头，等他的下一句。

谢伊踟躇片刻，终于轻轻出声：“您真的不讨厌邪神？”

周旸：“……”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

他想了想，郑重其事点头：“我不讨厌邪神。”

“那……”

谢伊仍没结束问题，只固执地再次发问：“您也不讨厌黑暗力量，是吗？”

“……当然。”

周旸非常确定这一点——他可是个沐浴在无数经典作品中的好青年。

什么力量没有错、错的是人；正魔不要紧、看具体行为；光明所在之地必有阴影……诸如此类的相对论，他不知听过多少。

之所以设定光明和黑暗对抗，只不过是拿来主义，这样最省事罢了——一个人搞定庞大的游戏世界是很累的，周旸只是稍微偷了个懒。

但是，这点听在少年谢伊耳朵里，就极为重要了。

黑色眼眸中陡然爆发出几分光彩，甚至让惨白的脸颊也恢复些许血色。他依旧抓着周旸的衣角不放，同时咬住下唇，欲言又止——可下个瞬间，他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加百列！”

周旸连忙起身，外出去找大天使。几分钟后，大天使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