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枭又说：“而且她们说，活菩萨生得一顶一的好看，比我娘还美，我娘是万春楼最美的歌姬，还有人能美过她？我当然不信，必得亲眼见过才行，正好那几天已经断粮了，我天天都得上街讨饭吃，索性蹲在进出城门军队的必经之路上，想看一看你。”

“……”

俞心驰觉得马屁味变了，有现在如痴如狂的粉丝蹲机场那味儿了。

霍枭说这些心路历程一点不觉得丢人，说完自顾自笑得开心，俞心驰两只手撑着床铺往后一仰，问他：“所以在壹号院看见的幻象是你的记忆，大巫为你准备了一场人头祭，你后来去了南疆？”

霍枭摇摇头，嘴角的笑意淡去：“不记得了，记忆只到第二天天亮，城门开了之后你的死讯传到城中。至于霍枭这个名字和南疆的事，还封印着，我想不起来。”

一个七八岁的小叫花，在乱世活到了二十五六，还是没能保住性命。这中间有十几年的时间在颠沛流离，看看他再想想弥城的百姓，俞心驰只觉得心痛。

他悄悄叹了一口气，被霍枭听见了，他安慰道：“既然我能活下来，弥城的百姓应当安然无恙，朝廷要的是安西军的兵权和将军的命，那晚都得到了，南疆蛮军带走了你的尸身，自然也是遵守了约定才得以实现的，将军，你救了很多人。”

俞心驰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百姓都念着你，所以我说报恩没有什么问题。”霍枭手一挥，案几上出现了一杯热茶，他端起来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俞心驰，“从阳间拿来的，放心喝。”

屋子里氤氲着浓重的死气，唯有捧着这碗茶，热乎乎地喝下一口，俞心驰才稍微感觉到自己还算活着，跟那些六神无主的阴魂有本质的区别。

俞心驰问：“展讯他们虽然都回到店里了，还会被抓吗？”

“不会。”

“因为你？”

霍枭撩起眼皮“嗯”了一声，然后把俞心驰端着的空茶杯拿走又加了些，放在案几上晾着。

俞心驰就看着一股股冒出来的白眼，总觉得听见了什么关键的东西现在没想起来。

“我没找到逸雯，我得赶紧回去想办法找逸雯。”俞心驰说，“除了酆都，还有哪里在搜刮魂魄？”

霍枭：“她没事，展讯他们到了店里给她打过电话，手机通了，她安然无恙，会尽快回家。”

“真的？”俞心驰蹙眉，“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那边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叫了一声电话就断了，她真的没事？”

霍枭眼神有些沉：“嗯，只有她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大家都在就好。”

俞心驰心里的大石头落了，抬手揉了揉肩颈，却见自己手臂上爬着东西，浅在皮肤下面，墨绿色的丝，纠缠着他自己的滚成一股，类似血液在全身缓慢流动。

他扒拉了一下，那黑金丝线还会在手指靠近皮肤的时候游过来，他惊讶道：“这是什么？”

“我的灵力。”霍枭说，“没征求你的同意，我就擅自打入你体内了，不过很巧，它能和你的灵力融合，以后可以保护你不被业火吞噬。”

俞心驰“啊”了一声，很是意外：“那你之前在我身上就留了些，是猜到会有意外发生？”

不止是为了跟踪？后面这句他没问。

“以防万一，但还是没防住，你主动叫我我会来得更快。”说到这里，霍枭埋怨地看了俞心驰一眼，不高兴地说，“上次预留的灵力不多，非得产生剧烈的痛感我才有感应，你剑都刺进心口了，再晚一些，业火会把你的魂魄彻底点燃的。”

业火烧身的痛觉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去描述，不止是疼痛，还有精神上的摧残，俞心驰回味了一秒就打住了，对霍枭及时赶来很是感激。

不过虽说两人早就相识，也不过是一碗粥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恩情，不至于霍枭费心费力替自己周全，还转移了如此让人不堪忍受的伤痛。

殷勤得让他难为情，也让他匪夷所思。

俞心驰总觉得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他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几个今晚能苟活，多亏了你，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帮你不是麻烦，你不信任我才是麻烦，冥府的规矩我比你清楚，有突发情况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霍枭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就像家长教训小朋友，不准把手指头伸到保温杯里，晚一些你指头要烫掉，下次不许这样了。

被教训的俞心驰虽然觉得霍枭口吻有点怪，还是乖巧地点了下头。

不过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关窍是什么，鬼使神差问：“上次问过你在冥府官至几何，你说没有官阶……那现在呢？”

“你不是猜到了么。”霍枭笑道，“还问？”

霍枭轻描淡写地默认了，俞心驰却有点难以接受。

他竟然躺在此人床上，喝着茶盖着被，聊着生前要饭的故事。

全然没想过，离开酆都前那声幻听，是真的。

——恭送北阴帝。

俞心驰：“……？”

这也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