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救救我…………”
唐子芥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起来,最后细若蚊声,卜茗赶紧低头:“你怎么……”
一只枯手扒拉着卜茗蓝白色的校服衣角,顺着枯手手臂向下看去就是唐子芥的脸。
她的脸上全是崩裂的血痕,脖子上是一圈花式的血纹,上面似乎用针线缝合在了一起,血肉粘合在一起,模糊一片。
就像是一个破布娃娃。
很脆弱,很心疼,又让人不由自主得心生了一股寒意。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可以把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
紧接着,后面跟了一个穿了黑色西服的魁梧男子,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撬棍,就要敲上唐子芥的脑袋。
卜茗赶紧拿了旁边的画板,手起手落,砰得抵住来人的攻击,而后双手拉住唐子芥的咯吱窝就朝外拖去。
刚一出门,就看到卜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加满淡蓝色液体的针管。他的眼里只有卜茗手中的唐子芥,一心想用针管扎她,整个人熊扑上去,卜茗赶紧向后退了一步,这才躲避了他的步伐。
“醒醒,”卜茗一边朝楼下跑去,一边气喘吁吁地对唐子芥说着话,“快醒醒,你太沉了,我抱不动了。”
唐子芥的小手指动了一下,用来表达自己对这句话的不满。
但是正在全力冲刺的卜茗完全看不到这一幕,她只能气喘如牛地往前跑去,拼出一条老命来躲过后面的杀人凶手。
“子芥啊,你再不醒,我就真得抱不动了…………”
卜茗的肺部已经发出了抽风箱似的声音。
“喂——”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卜茗用了最后的力气转过头去。
又是唐子芥。
这一次,唐子芥穿了一身白色的碎花裙子,依旧扎着清爽的马尾,面无表情地看着卜茗。
阳光从她的身后倾泻而下,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
“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说。
“你为什么听不见?”
“我喊了你好久,好久……”
她一步步地,拖着已经石膏化的双脚,朝卜茗一步步走去。
“我等得好辛苦,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她质问着,质问着,直到浑身上下都变成了一尊雕塑。
就连最后想说的一句话也永远凝固在了嘴边。
卜茗坐在地上,捧着怀里的破布娃娃,看着眼前栩栩如生的石膏雕像,呆呆的。
周围都只有白花花的一片,一个男人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
男人穿着一身中式的长衫,松青色衬得他愈加白净。他的眼睛依旧是冰蓝色的,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本蓝皮的书。
“校长?”
卜茗认得他,他是先前在校长办公室里的人。
男人走近卜茗,和唐子芥的石膏雕塑并肩而立,眯起眼睛温润笑道:
“准确来说,你应该称呼我一声,院长。”
卜茗肺上火辣辣得疼:“就是你把我弄进来的?”
她现在什么都想起了。
她想起了唐子芥的死,是因为哥哥的嫉妒心以及一时间没有收住的裁纸刀,也知道是校长将保送生名额的事情告诉了哥哥。
哥哥也找自己借了铁皮柜的钥匙,而唐子芥还留存了一丝呼吸时,她也的确呆在美术教室。
只是她做雕刻时太入迷了,太入迷以至于忽略掉了唐子芥对着自己微弱的呼救声,又或者是酷暑的蝉鸣将她的声音牢牢盖住?
这都不重要了。
院长笑着,没有说话。
卜茗站起身,直勾勾盯住院长,足足有十分钟没有动,没有说话,诺大的走廊上,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卜茗突然笑了,她笑嘻嘻地走上前,双手环抱住雕塑的腰,凑耳过去,轻轻说了句:
“对不起。”
斯人已逝,你的仇怨交给我吧。
她用了浑身所有力气,打横抱起了雕塑,用力转身,砸向校长。
很好,砸中了。
雕塑的脑袋也应声而落,那嘴角挂着的,似乎是一个将说未说的“谢”字。
就和这件事一样。
救人早已经来不及,而挽回的力量又是多么得苍白无力。
卜茗随着雕塑的惯性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眼前一白,晕了过去。
她好像沉入了海底,又好似漂浮在云端,身躯时而轻盈时而下坠,让人不由得想要扯起嗓子尖叫。
可是她又说不出话来。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她缓缓睁开眼。
是天花板,那种淡蓝色的天花板,侧过脸,还能看到旁边摆满了机器。
这些机器用毫无生命的节奏来测量病人的生理状况,卜茗无聊地数起了这些机械声的节率。
这场景一时间有些滑稽。
不过,安静只是暂时的。
几位穿着淡蓝色制服的护士推开门,簇拥着一位穿着松青色中式长衫的男人,徐徐走了过来。
那男人站在卜茗的床头,至上而下,冷冰冰地,只说了一句话:
“下一次,杀我前,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