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润君是被臭醒的。
昨夜龟甲显字后,他便浑身一软晕死过去。
醒时发现天已大亮,而即墨九正端着一小碗腥不拉几的粥往他嘴里灌,面容安详且认真,像极了几百年前他们刚下扶光山时救白泽兽的模样。
当然,那只不过蹭伤了腿的白泽,被即墨九天生神力给掰折了,师父知道后罚他整整扫了十年的陌夭梯。
“你可算是醒了。”即墨九将碗往他手里一推,“你这身体怎么回事儿?就算是抽掉灵力,可你毕竟有凤凰护体,怎么占个卜就晕了?”
夏润君擦了擦嘴角的粥,面无表情道:“你也试试三天水米未进又失了灵力,还能不能活蹦乱跳搁我这嚎。”顿了顿,忍无可忍地将那碗塞回即墨九手中,嘴角抽搐道:“还有你这给我喂的什么东西,又臭又恶心,还不如就给我喂点清水呢!”
即墨九一怔。
算算年月,上次他们这般拌嘴,怕也是六百年往上数了。
“发什么呆?”夏润君见他神色不对,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一时有些紧张,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没料到立马被人抓住了爪子。
是四目相对。
即墨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手。
夏润君的手修长且分明,拇指腹有一层浅浅的疤痕,想来是常年来血祭占卜残留下的痕迹。握在手里有些凉,却是意外的软。
就是这样一双手,曾经与他并肩修复了三界口,守护了人界和平。也曾招来大火,一夜之间灭了北域十万百姓的命。
即墨九深吸一口气,“当年你……”
“那个……打扰一下。”
门口的士卒看着“含情脉脉”对视的二人,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直骂为啥今早偏要他当差。
夏润君:“……”
他想到如今在即墨九手下他的身份,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慌忙抽开手一把推开身前的人躺回床上装死。
“有话快说,没事儿滚蛋。”
即墨九看向头朝内一言不发捂着脸的夏润君,轻轻将手握成拳。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有些失落来。
但这感觉很快被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据宫里传来的消息,昨夜祭司因为报复烧毁了东宫,太子尸骨无存。凡沾了东宫火的人……全,全变成了嗜血魂碎尸。”那士兵吞吞吐吐道。见即墨九面色剧变,又忙道:“不过目前只有三人感染,局面已经被皇帝控制下来了。”
“什么叫……”
是手腕被人握住,即墨九转身,见夏润君朝他摇了摇头。
即墨九:“……”
他深吸一口气,又想着昨夜龟甲上根本看不懂的字符来,只朝那士兵摆了摆手。
那士兵朝即墨九行了一军礼,感恩戴德地朝夏润君笑了笑,忙溜了。
“昨晚我一直在这屋守着。”即墨九怔怔地看向夏润君。
夏润君:“?”
“你的衣服都是我给换的。”
夏润君:“!”
他是说怎么感觉身上的衣裳好似大了一号,滚着有些不舒服。低头看去,果然不是他常穿的羽衣长袍,而是一金丝银线绯色长袍衫,上面还绑着俩大珍珠!
果真十分的即墨九风。夏润君心里暗道,再拾掇拾掇绑上红幡就该原地奏喜乐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夏润君扯了扯衣裳上镶嵌着的两颗明晃晃的大珍珠,有些无奈道。
“所以你不可能去东宫放那把火,所以太子真不是你杀的!”即墨九一把拽住夏润君的腕,一本正经得出结论,眸光如炬。
夏润君:“……”
亏他昨天客栈听他说相信还感动来着,甚至放弃了快速出城的计划陪他回了凉平王府。没想到这人竟还是一直防着他的。
不知为何,心下晕开一抹苦涩。
“哦。”他别开眼,似乎想要将手腕从即墨九手里挣开,却发现对方根本纹丝不动。
即墨九看着身前面色苍白有些抗拒的人,终于还是将那句:当年北域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做的咽了回去。只道:“那你心中有人选吗?你觉得谁会杀了太子嫁祸于你?”
夏润君靠在床柱上,紫檀木质偏硬,抵在脊骨上有些轻微的疼。良久,有些好笑道:“人选可太多了,六司,丞相,甚至太子近侍都有可能。谁知道呢。”
“你怎么……”
“殿下,殿下不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即墨九的询问,他有些不爽地抬头,“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怎么今天一个二个没规矩似地往屋里跑,没看见我和……”
他的手蓦然被人抓住了。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夏润君自床上弹跳而起,另一只手抽出匕首狠狠向门口投掷而去,正中那人眉心。
即墨九心下一寒,正要骂他发什么神经时,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笑声。很轻,如同地狱幽灵一般。
紧接着只见门口那人瞳仁逐渐向周围蔓延开去,很快整双眼皆变成了黑色,与昨夜冰棺内那具嗜血碎魂尸的眼睛一模一样!
“他这是……”
“尸化了。”夏润君面无表情道。
伸手,也不知捏了个什么诀子,那匕首猛地被抽了出来,回到了他的手掌心里。
极其浓郁的腐臭味道自门口蔓延开来,伴随着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一时间屋内静的要命。
其实在即墨九第一次将那嗜血碎魂尸带回凉平王府时便知会有今日。却也没想到这一日来的会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