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白(三千大梦叙平生)_第三十一章(2 / 2)_殿下让我还他清白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三十一章(2 / 2)

云琅点了下头:“二来,当年这位皇上曾对支持他的人做过什么,老庞甘看得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您是说……镇远侯府?”

老主簿隐约听懂了点,迟疑道:“若是来日再出了什么事,太师府也会如镇远侯府一般,被皇上随手推出去除掉吗?”“于皇上而言,倒不尽然,要看来日出了什么事。”

云琅有些冷,顺手将暖炉拿过来,在袖中拢了拢:“可在老庞甘而言,他只怕已然这么想了。”“皇上最怕的事,无非当年陷害端王的行径被公之于众。”

景谏静了片刻,看着云琅,接话道:“若是有人将旧事尽数翻扯出来,于皇上而言,最顺手的办法便是再推出一方顶罪。太师府与侍卫司所畏惧的,正是此事。”“不错。”云琅笑笑,“所以老太师和侍卫司那位高指挥使,都铆足了力气想叫我当时就死透,大家干净。”景谏视线微凝了下,神色隐隐复杂,落在云琅身上。“所以您刚到咱们府上时,才一再来刺客?”

老主簿终于听懂了:“比起皇上,他们才更怕您把当初的事说出来。因为纵然真相被翻出来,皇上一样可以再如当年那般重查一次,将他们推出来抵罪,自己择得干净……”“是。”云琅道,“或者……他们干脆就以为,我这次回京,是为了翻案回来的。”老主簿微愕:“翻什么案?”“……”云琅失笑:“我姓云,您说翻什么案?”老主簿从不曾想过这一层,愣愣立在原地。“恐怕不止他们。”云琅把冷了的茶盏搁在一旁,“还有些人,也是这么想的。”老主簿接了茶盏,替他换了一盏热参茶,闻言心底微动,回头看向景谏。“王爷说……”景谏缓缓道,“云将军不擅权谋,如今一看,只怕并不尽然了解将军。”云琅笑笑:“这些都不懂,仗也不必打了。”“先王当初便不懂,一样守住了燕云边境,可惜时运不济,为奸人所害。”

景谏盯着他:“云将军,我知你向来懂得取舍,为了做成事,轻易便可舍弃旁人。”“景参军!”老主簿在府中也曾见过他,跟着皱紧了眉,“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当初那般情形,你让小侯爷怎么护住你?你――”“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在军中职权低微。”景谏语气冷下来,“朔方军……没了七八个。”“我们被关在大理寺地牢审讯,一遍一遍地问,问不出便扒一层皮。”

景谏牢牢盯着云琅:“轻车都尉叫人拖来了十来张草席,干净的给我们睡,一张最破烂的,裹他自己的尸首。”云琅垂眸静坐,神色不动。老主簿再听不下去,沉声:“景参军!”“听不下去了么?”景谏冷嘲,“云将军想来不曾受过这些苦楚,只怕也想不出――”“我在想。”云琅慢慢道,“这些话,你们从没同琰王说过?”“琰王信将军至深。”

景谏漠然道:“说这些给王爷,无非惹得他暴怒叱责……”“把他们都叫来。”云琅抬了下手,示意老主簿不必插话,“我在这儿,叫你们痛痛快快地骂。”景谏蹙紧了眉,牢牢盯着他。“心中有怨气,判断便会有失分寸。”

云琅道:“如今我们所谋之事,容不得半分差池。你等既然替他甄选分辨,一旦还积着旧怨,难保什么时候不会出错。”“我等不会意气用事。”景谏错开视线,“如今――”“当我是回来替云府翻案的,对我百般提防,千般警惕。”

云琅靠在榻边,看了看手中茶盏,在桌沿磕了磕:“甚至觉得我为了翻案,会牺牲掉你们王爷……”云琅扬手,将茶盏重重掼在地上:“还说不会意气用事?!”景谏脸色变了变,一时被他慑住,怔忡抬头。“时至今日,还满脑子旧日恩怨!”

云琅厉声:“若是来了个当初明哲保身,如今良心发现的,你们当如何?把人轰出去?如今琰王府是个什么情形,心中莫非没有数么!”“小侯爷。”老主簿吓得手足无措,伸手去扶他,“您不能动气。王爷也只是叫他们居中传话,到时如何,还是叫王爷亲自决断……”“居中传话,靠冷嘲热讽来传么?!”云琅撑坐起身,“一个个在京郊庄子待久了,沙场学的那些东西,都就饭吃了是不是!远交近攻,你们倒好,还未开战,把助力先往外推!”“你们想没想过,若是我因为这般一通贬损挤兑,记恨了琰王,起身走了,你们当如何?你们再存着怨气,把哪句话传得换了个语气、变了个意思,叫他体会错了,又该当如何?”

云琅眸色凛冽,语意凌厉雪寒:“将来在朝在野无人照应,不要脑袋闯进皇宫里造反么!”景谏被他劈头训斥,面色隐约涨红,一时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我真是疯了,当年把他一个扔在京城。”

云琅手有些不稳,扶在榻沿,咬牙冷声:“这般凶险,身边竟一个长脑子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无怪他被逼成如今这般脾气。”老主簿不敢再说话,扶着云琅,替他小心顺着胸口。“你们若能替他好好办事,过来想骂什么,我今日尽数受了。”

云琅胸口起伏,将老主簿隔开:“若是不能,便自回庄子去守着,我自去想办法……”“小侯爷。”老主簿眼看他气息不稳,惶恐低声,“您先平平气,他们――”云琅只觉得胸口血腥气逼得烦闷欲呕,闷咳几声,仓促抬手掩了,呛出一片暗红血色。老主簿目眦欲裂:“小侯爷!”“不妨事。”梁太医推门进来,“叫他侧躺,别呛了血。”老主簿忙扶着云琅躺下,急道:“您怎么进来了,医馆不用坐诊么?”“吵成这样,若是坐诊,满京城都知道有人来砸医馆了。”

梁太医坐在榻边,展开一卷银针,“他血气不畅,老夫当初从琰王那里学了一招……”老主簿满心余悸,苦笑道:“再这么来几次,气血虽畅,我们小侯爷只怕撑不住了。”“他这些年,胸中积了不知多少这般郁气。”

梁太医扶着昏昏沉沉的云琅,等他将血咳尽,示意老主簿将人放平在榻上:“旁人往他身上加的,他自己往自己身上加的,故人长绝,咬牙往下吞的……盘踞不散,积郁成疾。”老主簿听得不安,看了看仍紧咬着牙关的云琅。“你们王爷,关心则乱。”梁太医道,“从不肯正经同他反目,不准他内疚,不准他自责。”“原本也不是小侯爷的错。”老主簿急道,“岂能叫他背负――”梁太医一针落下去:“可他自责。”老主簿怔忡立着,不知该说什么,怅然低头。“侍卫司拷刑分三层,一层是为撬人嘴,二层是为封人口,三层是为断人气。”

梁太医悠悠道:“有人辗转打听问过,他在牢里,三层走过两整轮。此等旧伤并郁气纠结,若不发散,迟早要出大事。”景谏不知这些,愕然立在一旁。“你们王爷要我说这些,原本便是给你们听的。”

梁太医道:“不想你们脾气这么急,琰王爷还没到,你们便来兴师问罪了。”“还有什么……嘉平元年二月。”

梁太医被迫背了不少,慢吞吞道:“广南东路报逆犯云琅踪迹。三月,荆湖南路报重兵围剿逆犯,伤其一箭,无所获。四月,湖北路江陵府报逆犯出没。五月,夔州路围捕失手……”景谏心下微沉,细想了半晌,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惶然看向云琅。“京中听说逆犯在各府流窜,消息又这般准确密集,便也集中精力去设法围剿,渐渐不再管什么朔方军勾结之事。琰王府趁机出手,将人保了下来。”

梁太医背到这里,仁至义尽,将银针一一取出,示意老主簿扶起云琅:“骂了一通,发泄出来,可觉得好受些了?”云琅面色淡白,靠着墙缓了缓,扯了下嘴角:“说这些干什么。”“你们王爷押着老夫,一个字一个字背的。”

梁太医拿过碗药,递给云琅:“还以为你见了他们,心里会高兴些。”云琅失笑:“我如何不高兴……”“高兴归高兴。”梁太医道,“我看你心中仍有郁气不平,不妨再骂几句出出气。”“骂什么。”云琅淡声道,“叫他们回去罢。”景谏打了个颤,悔之不及,哑声道:“少将军――”“你们回去想清楚,再来回话。”

云琅撑着坐起:“如今我信不过你们,我有事找萧朔,要自回去一趟。”云琅并不看他,朝梁太医道:“您可有叫人有些力气,又不像碧水丹那般虎狼的药?”梁太医不怕事大,示意手中汤碗。云琅问也不问,接过来一饮而尽。抹净唇角道了声谢,扯了一领萧朔叫人带来的墨色披风,推开窗子径自出了医馆。-琰王府,萧朔坐在书房,放下手中卷宗。“夜深了。”玄铁卫低声道,“王爷可要就寝?”萧朔并无睡意,摇了摇头:“再拿些过来。”“老主簿临走,说您这几日不合眼守着云小侯爷,如今该睡觉。”

玄铁卫一板一眼:“您若不好生休息,云小侯爷只怕也要生气――”萧朔不以为意,正要叫他退下,神色忽而微动,起身走到窗前。“有人?”玄铁卫豁然惊醒,“什么人,出来!”“怎么回来了?”萧朔看着浓暗夜色,捡起窗前飞蝗石,“可是有急事?”云琅坐在他房顶上,不冷不热:“生气。”玄铁卫提防半晌,堪堪听出是云小侯爷:“您看――”“先下去。”萧朔道,“守在外面。”玄铁卫迟疑半晌,还是低声应了,退到屋外。窗外依然没什么动静,隔一会儿便砸下来一颗飞蝗石,骨碌碌滚过几圈,停在窗棂边上。“下来。”萧朔探身,“究竟出了什么事?”云琅一撑房檐,掠下来,立在窗外。“你见着他们了?”

萧朔侧身给他让开些地方,叫云琅进屋:“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萧朔蹙了下眉,看着云琅映在月下的脸色,沉声:“怎么回事?”云琅由窗户翻进来,自顾自坐在榻上,摸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嚼了。“他们……”萧朔已猜出了怎么回事,神色蓦地沉下来,“我已叫梁太医带话,他们竟还是不听?”“听了。”云琅道,“小王爷当真好心,送得一份好礼。”萧朔定定看着他疏离神色,手轻颤了下:“你――”是他派去的人。

他亲自下令瞒着云琅,想叫云琅看见旧部安好,能高兴些。若是那些人当真敢阳奉阴违,明里不对他说,暗中仍对云琅迁怒,又不听解释……萧朔这些天各方筹谋,又日夜不休守着云琅,未及想过会出这种事。喉间一时有些发紧,涩声道:“我……并不知道。”萧朔从未在云琅身上见到这般神色,周身冷得几乎发木,闭了下眼睛,哑声:“是我的过失……”“难不难受?”云琅磨着牙,把他揪过来,“你这些天,就是这么吓唬我的。”萧朔头疼得厉害,一时不知他在说什么,皱了皱眉:“我――”“躺下睡觉。”云琅眼刀黑白分明,狠狠刮他一眼,“人我帮你训完了。”萧朔被他扯在榻上,胸口仍起伏不定,抬头定定看着云琅。“你不要因为他们是我的旧部,就对他们宽容到这个地步。”

云琅都不知该怎么训他:“如今你是在做什么?放纵他们这般添乱,出了岔子你受得起?你――”云琅眼睁睁看着萧朔抬手,忘了防备,被他用力揽进怀里:“干什么?!”“抱歉。”萧朔低声,“我不知道。”“没因为这个怪你……你放我下来。”云琅被他箍着,抬手扒拉,“你以为我误会成什么了?你故意叫他们来气我?不明就里,几句议论罢了……”萧朔将他拉进怀里,死死圈紧。云琅皱了下眉,被他胸口热意暖着,原本的力道一点点松下来,抵在萧朔颈间。“若是生气。”萧朔低声,“就骂我。”云琅静了片刻,闷声道:“骂你干什么。”萧朔抬手,落在他背上,慢慢抚了两下。“你知道吗?景谏说轻车都尉给自己找了条破草席,拿来裹尸首的。”

云琅有些发抖,低头在他领口蹭去些水汽:“沙场将士,要死也是马革裹尸。他们都是无辜之人,我――”萧朔:“你也是无辜之人。”云琅狠狠打了个颤,扎在他肩头静了半晌,长呼口气:“我走了。”“夺嫡的是我父王与当今圣上,昔日惨案,从犯是太师府、侍卫司和镇远侯府。”

萧朔并不放手,继续道:“朔方军是被牵累的,六部是被牵累的,还有……你。”“你天生贵胄,十六岁上马统兵征战沙场,战无不胜。若无当年之事,你一成年就会被封侯,与镇远侯同爵同级。”“被无辜牵累的人是你。”

萧朔抬手,覆在他额顶:“云麾将军。”云琅打了个激灵,眼眶通红,胸口起伏着硬侧过头:“什么歪理。”“你若生我的气,天经地义。”

萧朔道:“我一直在等你报复我,可无论如何激你,你都从不曾出手。”“你等着。”云琅闷声嘟囔,“我迟早……”萧朔低声:“什么?”“不迟早了。”云琅狠了狠心,一咬牙,“转过去。”萧朔微怔,轻蹙了眉:“干什么?”“转过去。”云琅冷声,“让不让人报复了?”萧朔静了片刻,顺着他的意放开手,起身背对着云琅站定。“你如今身子未好。”萧朔道,“纵然发泄,也当看顾自己,不要――”云琅一把拽开他的腰带,把萧朔的外袍扯开,狠狠撩了起来。萧朔:“……”

萧朔:“云琅。”云琅一言不发,照着萧小王爷的屁股狠狠扇了五个巴掌,踩着窗棂就跑,一头没回了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