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队拉尚青云在他的电脑前坐下，打开他们业内专用的那个视频播放软件，两人凑头一起看。
这段视频明显还没被处理过，前20秒是都是风景，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海天相接的地方却也亮得惊人。之后镜头慢慢滑转，可以看到远处的一些礁石群，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并肩站着一对男女，显然也是在看日出，镜头还在动，这时候那个男人突然向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摄像的人是不是不好意思了，镜头极快地滑了过去，然而马上又转了回来，同时视频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音不大，大概离得太远。
尚青云手握着鼠标点了暂停，又把视频拖回男人回头的那一刻，点击放大，男人的脸虽然有些模糊但还能认得出来。
“是张即。”尚青云说。
徐队点点头，让尚青云把镜头滑开前的这段视频提取出来调成一帧一帧的慢放。尚青云熟练地操作，两人注意力都放在视频上，竟然谁都没觉察出任何不妥。
两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突然，尚青云说：“注意张即的手！”
“哪只？”徐队问。
尚青云随手拿起一只签字笔点着屏幕上张即的右手，“你看他这个动作，”说着鼠标再次拉回，“右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回头时上半身没动不会觉得奇怪吗？”
“是很不自然，不过那礁石上大概也转不开身吧？”徐队说。
“那他为什么要把手放进上衣口袋里？”
“拿戒指，求婚？”
“刘莎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会在张即扭头时后退那一步。但张即没有！”尚青云说着，画面已经到了张即抽出右手的那一刻，他依然扭着头，但手抽出来的时候手肘不经意地顶到了刘莎，画面到这里转走，再转回来之后，张即右手拉着刘莎，刘莎整个身子已经坠到礁石外。
“他是故意的。”徐队肯定的说。
“恩，他故意回头，就是没有这个拍视频的人他也会回那一下头，目的就是为了造成不经意间推刘莎下礁石的情景。”
“那他干嘛还拉刘莎那一下，不是画蛇添足么？”徐队说完见尚青云看着他笑，也立刻反应过来，“孩子！”
“对，他不想要那个孩子，”尚青云说，“张菲菲不是说过她曾听到两人因为孩子的事吵架吗？刘莎应该是用孩子逼迫张即和刘晴离婚，但张即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并不想和刘晴离婚，这也很可能是当初他和刘晴结婚的目的。”
“这么说来，张即可能提前并不知道刘晴会死，不然他也用不着亲手毁了自己这个孩子呀？”徐队还记得之前尚青云说过‘张即知道刘晴会死’的假设，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尚青云却摇摇头说：“这很难说。因为一个能心狠到对自己孩子下毒手的人，他的心思并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徐队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关键是他这么做的目的？为了刘晴的钱？刘晴的父母好像已经不在了，她的亲属里够资格继承遗产的好像也就只有作为她丈夫的张即。”
“我想还是要尽快和刘莎接触，张即为什么不肯和刘晴离婚，刘莎一定知道原因。”
“我看张即并不一定会让她知道得那么清楚。”
“老哥，你可别小看女人。”尚青云冲徐队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从他口袋里摸出根烟跑到阳台去抽了。
徐队嘿了一声，拿起电话拨给了李晓文。
q岛这边，李晓文很顺利地在医院见到了刘莎。刘莎这次意外流产没敢跟家里人说，身边只有张即走之前给她请得一个护工。李晓文和当地刑侦队的一个女同事来的时候都穿着警服，那护工一看情形不对很自觉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张即对刘莎还不错，给她要得单人病房。刘莎脸色很苍白，而李晓文她们的到来令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冷青，她一开始完全不想配合李晓文的工作，问什么都是一口咬定‘这是我的隐私，无可奉告’。
这样看来，她是已经收到刘晴的死讯了，至于是谁告诉了她，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她的父母和单位同事甚至她合租的室友她的房东至今都还没有与她取得联系，那么也就只剩下张即这么一个选择了。而且听护士说昨天刘莎的‘男朋友’张先生刚刚通过转账为她续缴了住院费用。
显然，刘晴的死讯，张即并不想瞒着刘莎，或者他一开始想瞒，但眼下已经瞒不住了。
同样作为女人，李晓文并不想一上来就把最残酷的事实摆到她面前，可刘莎实在是油盐不进，李晓文只好拿出杀手锏，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点开那段视频，刘莎的脸上立刻出现了震惊。
但很快，刘莎恢复了平静，问：“这能说明什么？”
李晓文可比刘莎冷静得多，她把视频慢放，将尚青云的那套分析一说，最后道：“如果张即对你是真心的，他怎么会舍得对你们的孩子下手？”
刘莎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她捂着脸哭道：“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真爱你，会在明知道有人要杀刘晴的情况下，还故意把怀着他孩子的你顶下礁石？退一万步说，就算不顾及孩子，难道那孩子不是在你肚子里长着？孩子没了，遭罪的难道不是你吗？他要真在乎你，怎么不在这儿陪你？还巴巴儿地要跑回去装没事人？”李晓文不客气地说。
“你怎么知道？”刘莎说完就反应过来，立刻改口：“你凭什么这么说？”
如果说之前李晓文还是在套刘莎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正式的审讯了。她从兜里掏出录音笔，在刘莎眼前晃了晃，“刚刚的话我都已经录下来了，说吧，张即是怎么知道有人要杀刘晴的？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不然，你的嫌疑也洗不干净！”
“我没有杀刘晴，我没有！！”刘莎歇斯底里地喊着。
李晓文不为所动，“那张即呢？”
“张即，”刘莎的眼珠僵硬地转动一下，而后痴痴地笑起来。
李晓文和另外一个女警察就那么看着她，等她笑够了，才开口，“张即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想杀刘晴？”
刘莎摇了摇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半张脸，她的手放在小腹上摩擦了两下，忽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李晓文的手，她盯着李晓文的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眼神发直，嘴唇哆嗦着说：“李警官你一定要为我的孩子做主，把张即那个畜生抓起来，让他去坐牢，让他去死！枪毙他！枪毙他！”
“你先冷静点！”
李晓文连忙站起身，和她一同来的女警也赶紧起来帮着安抚刘莎。好一会儿，刘莎的情绪平稳下来，开始交代她和张即的一些事。
要说刘莎也算是个命苦的女人，虽然前夫对她不错离婚时留给了她一套别墅，但那别墅剩下的贷款也得她还，光她在医院里那点儿工资要供这套别墅显然不够，她又不想搬出别墅区就私下里和人一起合伙倒卖起了药材，起初她只是投了很少的钱占一点儿小股，后来她在别墅区里的销路慢慢打开了，那些有钱人很热衷养生保健，她本身又是医生，随口一说有张减肥美容的方子就有人信，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刘晴。
据刘莎说，刘晴这人特别注意保养，又爱占小便宜，很多事上爱斤斤计较，就连煎药的火候都特别在意，有好几次她被刘晴叫到家里帮忙调火，和张即也有了接触。她当时根本没想过和张即发展出点什么，是张即主动找得她。拿中药当幌子问药方请吃饭，又是短信，又是快递礼物的，她当时就跟张即说过‘除非你跟刘晴离婚，不然咱们就别往下处了’，张即确实冷了一段，不过那段时间他和刘晴天天吵架，左右邻居被吵得根本睡不着觉，都知道两口子在闹离婚，可最后也没离。
她本来以为这段关系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一天她值晚班时，张即顶着一头血来了他们医院，说是跟刘晴打架被刘晴拿花瓶砸了，她当时心就软了，问张即为什么跟刘晴打架，张即就看着她，说是为了她，他要和刘晴离婚，刘晴不同意。
刘莎是经历过失败婚姻的人，男人说的话她并不全信，她就问那你那时候为什么跟她结婚？到现在刘莎都记得很清楚张即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恨意，但他说得话却满含回忆——我妈生我时难产死了，我爸把我养到八岁就跟一个女人跑了，亲戚朋友没人愿意养我就把我送到了孤儿院，后来高中毕业为了大学的学费，有段时间我在酒吧里兼职认识了刘晴，她出钱供我上大学，说报答也行，总之毕业后她让我跟她结婚我就结了。
刘莎和李晓文说自己很后悔，当初不应该相信张即的话，张即和刘晴的婚姻绝对不像他们说得这么简单，张即不是正常人，刘晴也不是。她和张即在一起后的第二个月，张即就带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找她帮忙做人流，说是他的什么表妹，女孩子是个哑巴，三个月前在外面让人欺负了，还说如果女孩儿的家里人知道这事儿后一定会打死她，所以要保密，不能往外说。
刘莎当时没多想，这种事毕竟不光彩，那孩子做完手术她还把人接到她家里帮着照顾了几天，后来女孩康复后张即把人送走了。那时候刘莎心里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因为她还记得张即曾经跟她说过他小时候亲戚们没人愿意抚养，把他送到孤儿院的事。这表妹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刘莎后来问过张即，张即只说是亲戚们现在看他有出息了，又恢复了走动，还特别大肚的安慰她说什么谁家没有困难的时候？总归他现在过得很好不就结了？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