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詹誉强烈的拒绝下,他们没有带走那头巨蟒的尸体。
两天后,他们终于顺着溪流走出了丛林。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犹如新生的天籁之音,暗无天日的丛林被甩在身后,那一刻炽烈的阳光铺散在他们眼前,每一粒沙烁都闪着粼粼的微光。
壮阔的大海近在眼前,绵延的海岸线尽头是一轮即将西沉的太阳。天空的颜色如同被打翻的蓝紫色墨水,一只海鸟掠水振翅,飞跃向高空,它的瞳孔中倒映着沙滩上两个疲惫的旅人。
他们衣衫褴褛,沿着海岸线行走,脚印被拍打上岸的浪花淹没。随着它越飞越高,那孤立的山峦、蔚蓝的大海,还有那两个孤独的旅人,都逐渐变成一道剪影。
那个晚上,他们在海边的山洞中扎营。溪流从这里汇入大海,岩洞底部,海浪不断拍击着石壁。
洛易在洞内干燥的岩石上堆上树枝和枯草,点燃篝火。火光映燃了两边的石壁,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将洞穴内阴寒的湿意渐渐驱散。
有好长一阵子,他们只是面对着这蓬篝火,疲惫至极、一语不发。
“我还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詹誉率先开口,火光映亮了他的脸,他憔悴了很多。
劫后余生的肾上腺素褪去后,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这几天感觉比一年还要长。在丛林还始终吊着一口气,心想我一定要走出来。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
他顿住了,神色游移不定:“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回到陆地吗?”
“如果风暴停止后那些渔民上岛来找你,但是你不在,他们会不会以为你死了?我们会不会又被困在这里?”
“不会的,”洛易说,“我给他们留了信息,告诉他们我到另一边去寻找水源了,他们只要沿着海岸线就能找到我们。”
“风暴一停止,他们一定就会立刻来找我们。”
詹誉闻言出神地眺望着月光下的海面,洛易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担心地去握他的手:“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伤口痛得很厉害?”
他看到詹誉惊讶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放开手,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我…”他盯着詹誉消瘦得骨头凸起来的手,感到酸涩不已,“你瘦了好多,我没有照顾好你…”
“别这么说。”詹誉疲惫地笑了一下,“我还没有感谢过你,你救了我这么多次,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在海里喂鱼了。”
“再坚持几天,”洛易按按他的肩膀,“你就能回家了。”
詹誉立刻抬起头:“你不回去吗?”
“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洛易把放在一旁的树枝拣进火堆里,“我已经为这个项目准备了一年多,它对我太重要了。如果赶不上今年秋天的影展,那就要再等上一年。”
“我等不了那么久。”他摇着头说。
“我其实一直没有搞明白你是做什么的,我对艺术不太了解。”詹誉说,“你像是个摄影师,又不完全是。”
“我在拍摄一部纪录片。”洛易很耐心地解释,
“我们现在所在的蔷薇岛,其实位于一片群岛之中,而在这片群岛里,生活着一个古老的民族羯族。根据他们的壁画记载,这个民族在很久以前,把一种动物当作图腾,这种动物现今只生活在蔷薇岛的雨林里。”
“我过去的一个月,就一直在跟踪拍摄这种动物。但它们非常地警惕,移动速度很快,而且很灵活,行踪难以捉摸。我在林子边缘潜伏了一个月,也只拍到这么几段。”
他打开摄像机,电量只剩一格了。詹誉凑近过去,画面上是一种类猫的美丽生物,中等体型,身材纤细轻盈而不失力量感。在几棵大树之间倏忽而逝,快得只能看到一团花纹一闪而过。
“我想要拍到更近的画面。”
洛易又给他看了几段在海底拍摄的视频,透明的果冻一样的海水中,色彩斑斓的珊瑚丛中游过几尾小鱼,镜头跟随着它们,然后逐渐拉远、角度拔高,呈现出水底安静沉睡的雕像。
詹誉惊奇地啊了一声:“这是什么?”
“是羯人的雕像。”
镜头斜切着推进,詹誉得以看清那座雕像的全貌。雕像做工十分朴素,但能看得出是拥抱着的一男一女,五官已经被海底风化得模糊不清了。
“我听羯人的祭司讲过这个故事,类似于牛郎织女,如果你想听的话……”
他们太过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肩膀挨着肩膀,头靠着头。此时只是轻轻地转头,两张脸就几乎贴在了一起。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他们都等着对方拉开距离,但谁都没有先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