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老楼的另一条廊道穿过去,走安全通道,避开了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警察、记者、还有其他人。南乔知道,其中就有他的家人。
可是现在,她只想和时樾在一起。
她从冲锋衣中拿出了时樾的手机,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
“我很好。不要挂念。明天一早,公安局见。”
她抬头看向时樾。
时樾向她笑着。
她拔出了手的si卡,将卡和手机都丢在了垃圾桶里。
她挽着时樾的手,两个人从大楼的侧门出去,直接穿进了一条小巷。
两个人在寒冷的冬夜中狂奔,将一闪一灭的警车车灯、各种嘈杂的人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这个世界上仿佛就剩了他们两个人,可以一直跑一直跑,跑得尽情肆意、跑得忘记了一切,跑到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时候,跑到这夜色岑寂、霓虹稀疏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南乔喘着气,看着时樾,一双眼睛明亮无比。她说“还是跑不过你。”
时樾说“你怎么跑得过我。”
南乔笑了起来“等你老了,跑不动了,我比你年轻,就跑得过了。”
时樾一把把她按在了怀里。
“蠢。”他低低地说,带着一些鼻音。
两个人找了一个不用身份证就可以住宿的小招待所,开了一间房。时樾给了老板娘好几百块钱,请她帮忙将两个人的衣服都洗了,然后连夜烘干。
招待所很小,很破,完全还是上个世纪十年代的风格。墙上刷着绿漆,窗子也是插销式的,只有一张小小的双人床,还算干净。
好在房间的暖气和热水很足。
南乔去了那个只为单人设计的四分之一圆的浴台,老式固定莲蓬头的出水眼很大,热水哗啦啦地往下淌,打在人身上都觉得疼。
南乔说“一起洗。”
时樾认真地看着南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她了。他说“好。”
两个人虽然一起住了半年,却从来没有这样一起洗过澡。
浴台太小,周围一圈玻璃门挡着水,时樾又生得高大,两个人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们在热水下亲吻。张合着唇,一刻也
不止歇地吻着彼此。他们分离了这么久,对彼此的渴望和思念在这一刻都无法控制地爆发了出来
洗完澡,两个人一身暖融干爽,躺到了床上。时樾靠在床头坐着,南乔枕着他的腿。
时樾看着闹钟,四点二十五。
只有两个半小时了。
他一下一下地摸着南乔的头发,她眼睛闭着,面色仍然平静淡泊。仿佛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轻轻地拂过她脸上的那一道伤疤。
南乔说“你怎么回来的”
时樾说“你想听么”
南乔说“我想听你说话。”
不停地说。
时樾说“那我讲长一些。”
“我在天津。看到你手环的gs定位信息后给温笛打了电话。”
“我没有买票,上了一辆马上发车的京津城际快轨,差点被乘警抓起来,但是我补票了。”
“然后出了南站,我上了一辆出租车,给了他一千块钱,让他让我开。”
他淡淡笑着说,“司机要吓死了,他骂了我一路。”
“我赶过来,花了五十三分钟,是不是很厉害”
南乔“嗯”了一声。
又安静了。
南乔问“然后呢”
时樾说“我给你讲这几个月我遇到的故事好不好”
南乔说“好。”
于是他开始讲。
他很少主动说这么多话,他会说让女人心花怒放的话,但他不觉得他会讲故事。
他看见南乔一直沉默地听着,修长的眼睛半睁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他大腿上线条分明的肌肉。
时樾问“是不是很没意思”
他知道她这样跌宕起伏的一天下来,已经精疲力竭,很困了。但她还撑着。
南乔说“小树。”
时樾一下子没有听懂。“嗯”地又问了一声。
南乔又说“小树,睡前故事。”
她的表达已经很破碎了,可是时樾听懂了。
他拿起她的一只手,压在了唇边。他鼻子中有些发涩,他说不出话来。
他和她都没有提起今天的事情。
她没有问他,一个小时以后要经历什么。
她没有问他,倘若常剑雄不肯承认那支枪是他的怎么办。
她也没有问他,今后怎么办今后怎么打算。
她都知道。
可是她给了他一个最肯定的回答。
小树,她要他的小树,她要他将来给她栽一棵小树,讲睡前故事给小树听。
就算他要去服刑,她也不会放弃他。
她会等。
一个女人,这样的女人,他还要祈求什么。
他吻她的手指,说“睡吧。我喜欢看你睡觉的样子。”
南乔说“唱一首歌吧。郄浩说,你会唱歌。”
时樾的眼睛也有些涩。他说“好。”
于是他唱。
他的嗓子很低沉,平时是醇厚的,这时候却带着一点沙哑和滞涩。
他唱
“我总在伤你的心。”
“我让你别当真。”
“因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丽。”
“而且你可爱至极。”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也许你不曾想到我的心会疼
如果这是梦
我愿长醉不愿醒
他唱得低回缓慢,静谧的夜中只有他低低的声音。他仿佛唱着一支摇篮曲,在哄着心爱的姑娘入睡。
南乔的眼睛紧闭着,长睫紧贴着下眼睑,仿佛是熟睡了。
时樾并没有落泪,可他分明地感觉到,他被枕着的腿上,渐渐地洇湿了。
早上七点,小旅馆的老板娘把两人洗干净烘干的全套衣服都送了过来,还殷勤了带了两份煎饼果子。
时樾一夜没睡,异常清醒。自己先把衣服穿好了,去把南乔从被子里捞起来,给她穿衣服。
南乔很快清醒过来,要从他手里拿胸衣和衬衣自己穿。
时樾低笑“我给你穿。”
南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时樾笑道“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南乔心中一重,朝他看去,却见他脸上笑容轻松自然,仿佛没事人一样。
南乔放下了手,慢慢地说“好啊。”
他从她背后伸双手从她胸前绕过去,给她穿戴好,又从后面扣上。
时樾压在她耳边邪气地笑“要不要拨一拨”
南乔耳廓微烫,侧过头去也不说话。
时樾便扶着她的胸衣,伸手进去,两边替她拨拢提挺,还顺便揩了一把油。
南乔瞪了他一眼。
时樾不以为耻,把她往怀里圈住,在她耳边吐着
气息说“我女人”
南乔咬牙笑了笑“不正经。”
时樾低笑,不逗她了,帮她把衬衣穿好,拿了还是热乎乎的煎饼给她吃,自己去洗手间开了一包刀片剃新冒出来的胡子茬。
南乔来北京之后并没吃过煎饼果子这种随处可见的地摊小吃,这煎饼卖相一般,做得却很地道,摊了双蛋,撒着葱花和芝麻,喷香。
她拿着油纸袋慢慢吃着,看着这狭小的房间,破旧不堪的墙壁,坐在床上盖着的半截被子却温暖干爽,还残留着时樾的气息。
紧挨着的洗手间里传来他窸窸窣窣的声音,南乔脑子里就浮现出五个字
有你万事足。
她看了看旁边的小闹钟,心想要是它不再转动,便好了。
他们去了朝阳区的公安局。父亲和姐姐南勤已经已经在那里等着她,整个公安局都是如临大敌一般的气氛。
她一去,便被和时樾分开。两个人都是面色平静坦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南乔自然受到了格外的优待,警察找她做了一版笔录,便让她离开了。她把手环上泰哥毒品交易的录像传给了警方,被重重感谢。父亲在观察室里沉默地听着南乔讲述当时的过程,一言不发,脸色沉沉的。
时樾没有再出来。
父亲把她领回了家,母亲年纪大了,愈发的情绪化,抱着她看着她脸上的伤疤,险些哭了,“乔啊你怎么这么不要命啊”
南乔说“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母亲说“那个时樾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你就给你爸发了条短信,你以为我们就不担心你了你到底是跑哪里去了你爸和你姐去调了全北京的宾馆入住名单都查不出来”
南乔沉默着,平静道“对不起。”
母亲重重地“唉”了一声,南勤过去顺着她的背,劝道“别激动啊妈,这不是回来了么这孩子不是一直就死性不改您别和她置气让爸再关她十天半个月的禁闭,看她还老实不老实”
南乔不说话。
母亲怨怒又心疼地看着她许久,终于是问道“昨晚有措施没有还没结婚就搞出个孩子出来,看你爸不打死你”
南乔怔了一下,说“没有。”
母亲急了
“没有措施还是没有小孩”
南乔说“没有小孩。”
母亲又重重地“唉”了一声。
南宏宙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这个案子牵涉十分复杂,常剑雄有专门的律师,在枪械来源、误杀刘斌等的许多问题上都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