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骝、龙头这帮人都是性情无常的歹毒之人,知道自己贩卖毒品证据确凿,从量上看已经必死无疑,于是临死也要拉人陪葬。
他们和时樾之前本来就结了梁子,时樾又枪杀了泰哥,录下他们交易过程的南乔正是时樾的女人,他们竟像约好了似的,各种事情都往时樾身上栽赃,东一下西一下的不说一句实话,还扯出时樾的许多旧事出来,让警察觉得十分棘手。
这一个案子的调查过程便变得十分漫长。
南乔最终在法庭上见到时樾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
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就揪了一下。
他穿着橙色的囚服,戴着手铐。头发被剃得极短,露出青色的头皮。
他已经被当作人犯来看待了。
明明知道他不会受到什么身体上的虐待,可是这却是对人尊严的一种极大侮辱更何况是对他。南乔的手指紧紧掐住了掌心。
常剑雄亦由律师陪同,作为涉案人员在法庭之中。
时樾一直没有看向别的地方,没有去搜寻南乔坐在哪里。
南乔忽而心里很清楚,他并不希望她看到他这副样子。
她听到旁边有人说“啧啧,这个时樾是二进宫了。真是能犯事儿啊,白长了这么一副好模样。”
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平静。
她忽然触及了时樾的内心。当年在“蓝天利剑”,他一生中军人荣誉的最高之处,随后便被怀疑,被开除出大队和学院,继而又被重重地砸向了监狱。他固然说过并不后悔,可是那一次入狱的经历对他的荣誉和尊严究竟有多大折损,她直到现在,走进了这个地方,才真正明白。
很多违法的人是不懂得“耻”的。
可是时樾懂得,他太懂得了。
伤害永远都是对最在意的人最有致命性的打击。
荣誉、忠诚、责任。
他烙印在心上的三个词语。
可笑的是,命运一直在逼
着他做出相反的选择。
审判在无情地进行着。
公诉人拿出了那柄用塑料袋装着的。
“被告时樾,这是一把92式,具有较强杀伤力。经确认,上面残留的有且仅有你一个人的指纹。而且确属从你手中缴获。是否承认”
时樾说“是的。”
“马刘马骝和龙平龙头指认这柄是归你所有,你有军队背景。是否属实”
时樾平静地说“不是我的。”
“他们还指认,你用这把枪杀死了刘斌。”
“我没有杀刘斌。”
“你用这把枪杀死了何仁泰泰哥。”
“对。”
“是谁杀死了刘斌”
法官语声肃穆,全场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尤其是常剑雄,脸如铁铸,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时樾。
时樾淡然道“我来得晚,没看见。”
常剑雄的面色微微一动。
法官仍然紧跟着逼问“这把枪归谁所有”
所有人的耳朵,仿佛都竖了起来。常剑雄目不瞬转,冷冷地盯着时樾。
南乔的心提了起来。
她的证词中,说明了这支枪最初是在常剑雄手里,随后才被时樾拾起,千钧一发之际击中泰哥,救了常剑雄。
然而现在其他人的证词,包括时樾之前自己的口供,都在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凭借着枪上的指纹,即便是她指出枪最初在常剑雄手里,这样的证据足够抵抗其他不利证词吗当时便有警员质疑,既然南女士称常剑雄也持过枪,为何枪上没有常剑雄的指纹南女士确认没有看错吗
她离得远,心思纯而无杂,明明知道常剑雄曾经导致时樾被开除,却始终不曾把常剑雄往奸恶之人上想。她首先第一层便没有想过常剑雄会私藏枪械,又怎么能想到常剑雄戴了一层薄薄的橡胶手套
时樾语调平平的,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我不知道。”
全庭顿时起了小小的私议声,法官拿法槌敲了一下桌子“肃静”
南乔定定地看着时樾。
他的这个回答,在法理之外,却在她的意料之中。
他终究还是保护了常剑雄。
那天他遇到常剑雄后回来,给她讲了常剑雄家里的事情,讲到了常父重
病,人变得痴呆。
她那时候问时樾“你恨他吗”
时樾当时抱着她,想了想,说“在你实验室看到s论文,确定是他拿的时候,是真的很恨吧。”
“可是真让我去报复,我做不到。”
“他的父亲都这样了,他得撑着那么大的一个企业,也挺不容易的。”
“我从他手里把你抢过来了,现在想想,也挺无耻的,就当是我报复了吧。”
常剑雄的律师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然而常剑雄听到那四个字时,心中出乎他意料的,竟然没有放松。
他心中突然涌出的,竟然是百般滋味,还交织着隐约的愤怒和怒火
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答案吗这样他违法持枪的罪名便得不到成立杀死刘斌,不过是误杀,罪责都在马骝身上他可以全身而退,保全自己的一切,尤其是名誉
可是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他为什么竟然会怒火中烧,竟然会觉得恨时樾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时樾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为什么他时樾就能坦坦荡荡有情有义,他常剑雄便始终莫名其妙地做了小人
他常剑雄不要时樾来同情他。绝对不要
法官又敲了一下法槌,道“被告时樾,你确信并不知道枪械来源”
时樾道“不知。”
法官说“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枪支管理办法,非法持有、私藏,且造成两人死亡者,将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倘若根据枪上指纹,综合考虑各方证词,这支枪将判定为归属你所有。你可有异议”
时樾沉默。
整个法庭上鸦雀无声,所有旁听者屏息凝神。
常剑雄的脑子里很乱。突然浮现出很多事情。军队生涯、勋章、红旗、降落伞、父亲、董事会的长桌、同父异母的弟弟
然而所有乱象褪去,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南沙的那座岛屿。
在两波袭击的空隙之间,他躲进了一个椰林。
他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是他从一个扮演敌人的老兵手里抢下来的,这柄匕首是他在岛上最为有效的武器。
他在椰林中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有些动静。他循声悄然过去,看见一
个人在打椰子。
是那个江西农村来的小子,时俊青。
他看到时俊青砸了两个下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弄开。
他在心里嘲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愣头青大约只在电视上见过椰子,却不知道椰子怎么吃吧
他走过去,时俊青见到是他,没说话,锋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用匕首在一个椰子上扎下三刀,打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口子。
他说“喝吧。”
时俊青看了他一眼,抱着椰子仰头喝了。这岛上很难找到淡水,他必然是渴的不行。
他又对他说“椰肉也能吃。”
时俊青锋利的目光仍然看着他,把另一个椰子投给了他。
他接住,朝他笑了笑。两个人一起躲在椰林中喝椰汁,吃椰肉,恢复体力。
他对时俊青说“怎样我们结盟吧,做兄弟。”
结盟吧。
做兄弟。
其实他从来没有真心想过和时俊青做兄弟,打心眼里,他看不起这个农村出身的愣小子。
他是谁他是常剑雄。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天之骄子。论能力、论长相、论家庭教养,论一切的一切,他哪样不是出类拔萃这个时俊青,怎么可能跟他比
但是很明显,时俊青是拿他当兄弟了。时俊青信任他,对他诚心实意,也挺崇拜他样样都拔尖。
常剑雄挺享受这种感觉,他居高临下。
可是今天,现在,这个被开除出“蓝天利剑”,已经改名作时樾的人,竟然还在保持沉默。
他还在拿他当兄弟。
常剑雄突然觉得很耻辱。无比的耻辱。
他看到时樾就要摇头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张开了嘴。
“那把枪,是我的。刘斌,是我误杀的。”
庭审结束了,后面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取证,作出最后的判决。
一个穿黑衣的女人避开众人,从法庭里走了出来。她低着头,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相貌,只是皮肤很白皙,明显保养极好。
她匆匆去了地下车库。
快到她那辆车前面时,她突然站住了。
她的车前面,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女人。穿着青色而板正的套装,庄重,严肃,面容冷傲。
样子却似乎很熟
悉。
那个女人开口了“你就是安宁。”
很冷肃的声音,是那种平日中经常作行政训话所培养出来的腔调,威严而不容置疑。
安宁感受到了这女人身上和她截然不同的气场。
她摘下口罩,露出殷红而丰满的唇,浅淡而风韵十足地一笑“南大小姐亲自来,有何见教”
南勤说“这样子审也没把你牵涉出来,你本事不小。”
安宁妩媚笑着,看着自己涂成黑色的指甲“男人对我死心塌地,话又少,我也是没办法呀。再说了,”她无辜地摊开手,“我安宁从来都是做正经生意,行得端坐得正啊。”
南勤冷冷一笑,“有些人只是把恩义看得太重,至于你,现在是早借着你前夫的手把自己洗白了,那么之前呢你年纪轻轻,怎么发家致富的”
她扬手把一个文件夹丢到她手里“这里头的一些东西,你好好看看吧再敢耍花招,别以为你现在是加拿大的国籍,就治不了你”
安宁伸手接住,翻了两页,墨镜下白皙的脸色倏然变化了。
南勤冷傲地看着她,一双修长的眼睛是和南乔截然不同的威严霸气
“你已经在警方的外籍人员监控名单上了,好自为之吧。”
“我的父亲,非常不想看到你这种人在这片土地上的存在。”
最终的一审判决出来,时樾虽然没有担上违法持枪杀人的罪名,却因为马骝等人举报的一些其他的过错,被判处了一年的有期徒刑。
他没有上诉,这是他过去过于激进所犯下的错误,他没有想过逃避。对于他而言,他觉得一年已经很短了。
常剑雄是三年的有期徒刑,震远护卫这个家族企业,暂时交由了他的弟弟负责。
时樾出狱那天,郄浩、郝杰等一帮人来接他。
他们嘻嘻哈哈的,郝杰伸手摸了一把时樾的光头,“擦,这样儿都还是帅到飞起”
时樾笑着拨开他的手,伸手去摘他的帽子,骂道“老子的脑袋也是你随便摸的今晚就给你剃了”
那帽子一揭开,下面竟赫然是一颗亮闪闪的光头。
时樾呆愣住了,却见郄浩和其他的兄弟也齐刷刷地把帽子取了下来
清一色的光头,青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