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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借你一双慧眼(2 / 2)

小人通天 谈天音 3677 字 2020-08-02

他决定把和蔡述私下的肮脏交易,巧妙地伪装成一次“因公受伤”。

苏韧睡着,梦见自己沉在水底,被重重水草缠住,不得脱身。忽见一道金光从水面透入,偏生梦醒了。醒来生疼,尚不如死。他用水沾

手绢,擦遍了汗湿的躯干,长出口气。他估摸已到三更,总要填些肚子。然厨房距离百步之遥,想来想去,还不如把谭香私藏的花生米全吃完。

他咀嚼花生米,重看新宫的工程图,把自己即将施行的每个步骤都过了一遍。那一张张面孔,尖叫的,冷笑的,惊骇的,恐惧的,都在他眼前闪现。而苏韧心如铁石,不为所动。

他掏出一面鸭蛋镜,呵着气,用袖口把它擦亮。

有人敲门。苏韧吹灭了蜡烛,一脚拖着伤腿,抱了大堆的书籍,挪到屋前。

月光渐稀,蔡宠一把提携起苏韧,直把他塞入门外马车中去。

车行了半程,蔡宠方问“你疼得厉害吧”

苏韧舔着牙缝里的花生屑,道“还好。”

蔡宠沉默良久,说“你铤而走险,心里不怕么”

苏韧想老管家大约猜出了几分,笑答“还好吧。”

蔡宠长叹一声,等马车到了皇城根儿,才说“太平多年,兵不恋战,你这样大胆的年轻人稀罕。想当初的青年人里,俊杰辈出,却只有两个人能做到你的地步。”

苏韧小心翼翼拆开了绑腿的纱布,答应说“您过奖了。那两人之间,一定有老阁老。晚辈儿时,曾亲沐您的主公蔡文献大人的教诲。我比不得小蔡阁老,辛辛苦苦只为了图个富贵子孙,终究是个垫背的命嘶”

他往左腿的血洞里撒了些药粉,将药粉与纱布一同揉在张废纸里,丢到了路旁臭水沟。

到了禁城附近,蔡宠帮苏韧下车,意思他只能到此止步。

苏韧好不容易,才把手里的书抱稳。

“你走过去”

苏韧微笑点头。晨风一吹,他精神抖擞,缓缓抬着右腿,向宫门移去。

紫禁城每日来去无数人,但苏韧是少数能对门卫报以笑容的,因为守门的御林军颇熟悉他。

苏韧把书捧高,半遮了眼睛,吃力地向御林军们指指腰间玉牌。

卫兵招呼他“那么些书大人你可得走慢点。”

苏韧轻声道“公务所需,不得已啊。”

他果然走得非常慢,近乎老态龙钟。但有了那堆破书,谁还会怀疑他

宦官们忙着洒水扫地,苏韧拖拖拉拉,避开水滑砖地。

在没几个人留神看他的脸,要不然,一定会被他那雪白脸上火然般的眼睛吓住。

他到了工棚,放下书,天还未亮。他喘口气,小腿裤子已粘住了肉,疼得麻木了。

他想猴子盘算上树并不难,但要它下海游水,提着脑袋走路,到底有点难。

想到这里,他独自呵呵笑起来,笑到浑身骨头酸痛,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工棚里的官员们正在酣睡,他却来回在台基四周摸索,暗暗把鸭蛋镜藏在对着太阳的地方。

所谓“高台榭,美宫室”,新宫的台基挖得很深,至今夯土尚未完工。台基周围挖有纵横凹槽,到了本月,工匠们须得用石灰浆水刷基座的缝隙,才能保证日后建筑排水。

为了节省人力,工地上就近设有调和石灰水的浆池,派一名工匠负责。浆池冒着滚滚气泡,能把猪烫死。炎夏被分派这个苦活计的,俱是人缘不好,或公认最傻的。

比方说苏韧三丈远的小子,绰号“二木头”,他只比木头多张嘴,话并不曾比木头多几句。山里孩子肯吃苦,他在京学徒多年,赤膊和起石灰,不带怨一个字。日日数他上工早。

因昨天是假期,缺乏人手。工地上人们为防下雨,特为在凹槽上搭了油布蓬子。

此刻虽才蒙蒙亮,二木头已和起了石灰浆,工匠们七手八脚,动手拆散篷子。

苏韧坐在靠着石灰池的枕木上,嘱咐大家小心。

有人说“我们自会小心,大人您也不嫌热”

苏韧笑“彼此彼此。”

有两个干杂务的工匠因为酒醉闹事,前日被京兆府拘了。此事除了苏韧等官员,并无几人知道。拆篷子的时候,大活才想起来他们,苏韧并不提他们犯事儿,只左顾右盼,仿佛忘记了。

工匠们因监工长官坐在石灰池附近,怕毛手毛脚丢大油布伤了他,便从远处拆起。

按规矩,日出时必须拆完。日头从彤云里跳出,苏韧故作焦急,啧啧几声。

二木头素来敬佩苏大人礼贤下士,他望着苏韧驻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告奋勇道“大人,我去”

苏韧眼色温软,压低声摆手说“你还不够苦,不够热傻呀”

在这个世界上,傻人都心直。往往聪

明人给了点甜头,他恨不得掏出心去。二木头不顾苏大人好心,拖鞋顺竿爬上了近处的顶。

苏韧的心怦怦跳,他扫了眼沸腾的石灰池,等着日光强烈起来。帝京的夏天,太阳露脸半个时辰,就泼辣得不得了。苏韧吹了口气,又吹了口气,二木头停下手,问“大人,您说什么”

苏韧的眼睛里,闪烁着如王蛇的火花。他转头向背后,看似盯着什么瞧,实际却闭眼。

只有他自己知道,某处放着一面小小镜子,能汇到阳光,刺伤人的眼。

他心潮澎湃能行么不行么上天显灵吧

二木头直起身,顺着油布边缘瞧。

瞬间,他“啊”了一声,跌下了篷子。

他是个大个子,一跌非用小可。竹竿油布,噼里啪啦,向苏韧滚来。

苏韧捂着眼,向边上躲闪。不知道哪位泥瓦匠的刀正搁在砧木近旁,正好一剜。

苏韧惨叫一声,昏死过去。迷糊中,他听到更惨的叫声,像是地府召唤

许久许久,苏韧彻底苏醒。

“阿墨阿墨”

“大人,大人”

苏韧茫然望着头顶的一圈人脸,问“嗯,发生什么事”

“哎,一个蠢材跌下篷子,连带你受伤。方才太医来给你治了,说伤得不巧,被削了大块肉。”

一官员用手帕替他抹额头。

苏韧表情微妙,问“除了我还有人受伤了么”

“有那蠢材被石灰水溅到了眼,当场瞎了。皇宫禁地,他叫得疯了似得,一直嚷嚷说刺眼,刺眼我等令人赶他回去了。”

苏韧皱眉叹息“哎可怜”

毫无疑问,二木头必定看见了镜子里的反光。

“老兄,你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阿墨,善良也该有个限度。你的腿要不是医疗及时,非坏死不可。哪朝浩大工程不用白骨来填我们这头回出事故,本该庆幸,可惜你伤了,谁来料理烂摊子”

苏韧坐起来“我可以,我可以的轻伤不算什么,宫室是国家重地我最近腿脚不便,烦请各位兄长助我”他说完,虚弱躺下,心中喜悦无法发泄,只好偷用指甲盖弹弹耳垂。

众人慨叹一回,有佩服苏韧能忍耐的,也有自愧不如他敬业的。

眼尖的发现了苏韧清早抱来的一大堆书,上面一本,工整写着本朝天工记事。

“这是什么啊,上面有我的名字,喂,还有你的,他的”

苏韧轻声解释“是工部官员以及各位仁兄的营造监工经验,大家曾有笔录给小弟,也有口述的,小弟已汇编成册,完工后,请人润色后上呈给万岁,才不枉诸兄指点小弟的心意。”

众人感动,投桃报李,纷纷设想如何分担伤者的工作。

回家后,人人说那苏韧宅心仁厚,因此他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一石千浪,工地事故不久传遍。连续几天,苏韧带着拐杖,瘸着来报道。

消息上达天听,皇帝更宅心仁厚,他下旨免责肇事工匠,奖励受伤监工。

苏韧两袖清风,把赏银如数托人交给了二木头。

从此,他再也不会想起这个人了。

苏韧受伤,谭香肉疼,可想而知。

她觉得近来家里肯定沾上了什么邪气,迫切希望做场法事。

苏韧却告诉她,已经请好了高僧,即日揭晓。

一晃谭老爹忌日到了,谭香拿了根竹叶,在门前点上买来的玉泉水。

清泉洒入土地,毫不留痕,总算在闷热里添了丝凉意。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出家人披着袈裟,鞋袜上布满灰尘。谭香惊喜,认出是圆然。

“师傅,居然是你还无尘呢看你鞋袜。”她高兴得用杨柳枝去扫老僧足下。

圆然合掌进门,笑道“阿香,你坐一会儿吧。”

“我哪里坐得住师傅来京,还混得下去么”

圆然说“外来和尚好念经嘛。贫僧如今不大肯接做法事的活儿,太拘束。我多在各处讲讲学,预备刊印一本泡圣人口水的金刚经解密,到时送你们两本。”

谭香哈哈大笑“送一本就好,我们全家合着看,其实,就是我们当家的看得懂。哎,师你傅还不知道吧,阿墨在宫里受伤了,腿脚大不好。我怕他落下病,天天鸽子汤鹌鹑肉喂着他呢。”

圆然数了几下念珠,讶然说“还有这事贫僧是一点点都不知道啊”

苏韧拄着拐杖在书房门口拱手“师傅,请,,,